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苏婉儿捏着信笺的指尖微微发颤。
松烟墨的字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执笔者,可知你也被写入了史册?\"这行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昨日刚升起的得意——她以为自己正握着历史的笔,却不知早成了别人笔下的注脚。
\"娘子?\"帐外传来小丫鬟春桃的轻声唤问。
苏婉儿猛地回神,信笺在掌心蜷成一团。
她快步走到火盆前,看着那抹褪色牡丹被火苗吞噬,焦黑的纸边蜷起,最后\"噗\"地坠进炭灰里。
系统界面适时在眼前展开,淡金色的人脉图谱上,长安方向原本清晰的红线蓝线间,突然多出几条纠缠的灰线,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有人在窥视。\"她对着空气低语,指尖轻点其中一条灰线。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响起:\"检测到未知干扰源,建议提升唐韵值至青史补阙二阶解锁溯源功能。\"苏婉儿攥紧袖口,腕间的银镯硌得生疼——她早该想到,能预知历史的不止她一个。
第二日卯时三刻,韩铁匠的锻铁坊还笼在晨雾里。
苏婉儿掀开车帘时,正见老铁匠蹲在门槛上啃玉米饼,油亮的秃头在晨光里泛着青。\"苏娘子?\"韩铁匠抹了把嘴站起来,腰间的铁锤撞得铁砧叮当响,\"前日小七子说你要见我,莫不是又要打些花样子的银簪?\"
\"银簪?\"苏婉儿从锦盒里取出一卷羊皮纸,\"韩伯且看看这个。\"
展开的图纸上,齿轮、弩臂、机关轴密密麻麻排布,最中央画着辆四足木车,车身上百支弩箭齐指前方。
韩铁匠凑过去的动作突然顿住,老花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扶,粗糙的指节顺着\"千机弩车\"的轮廓摩挲:\"这...这机关轴用精铁打?
连发百箭不需换匣?\"他猛地直起腰,眼里的浑浊全散了,\"谁画的?\"
\"我从故纸堆里翻出的古图。\"苏婉儿将另一卷图纸推过去,\"韩伯若肯帮忙打造,苏家每月供你三十车精铁,工钱按市面上好铁匠的三倍算。\"
\"三倍?\"韩铁匠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图纸冲进作坊。
苏婉儿跟着跨进去时,正见他用铁钳敲着砧子试音,火星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上:\"这弩臂得用熟铁渗碳,车轮要加铜钉防裂...成!
苏娘子,我韩瘸子活了五十八年,就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他转身时裤脚扫过满地铁屑,\"下月十五,头辆弩车准保送你帐前!\"
日头移到中天时,陈掌柜的马车停在了苏府后巷。
苏明谦掀帘进来时,老掌柜正攥着算盘珠子直晃:\"明谦贤侄,你阿妹这胆子...联合赵郡李氏的商号?
那可是山东士族的根基!\"
\"陈叔。\"苏婉儿从屏风后转出来,案上摊开的\"物资调配图\"被风掀起一角,\"您看这红线——长安到渔阳的粮道,蓝线是药材商路。
若是能在安...在秋汛前囤够三个月的粮草,哪怕北边出点乱子...\"她顿了顿,\"苏家的药铺,总不能只治头疼脑热。\"
陈掌柜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停在\"幽州\"两个字上:\"你是说...备战?\"
\"是备荒。\"苏婉儿笑得温和,\"去年河北闹蝗灾,今年春旱,若真有灾年,咱们这些商人总不能看着百姓啃树皮。\"她指尖轻点赵郡的位置,\"赵郡李氏的家主去年欠我个人情,陈叔若肯牵头,利润咱们五五分成。\"
陈掌柜的算盘珠子突然\"啪\"地一响。
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苏娘子这张嘴,能把冰窟窿说成暖阁。
行,我这把老骨头就再信你一回——明谦,去把我那车皮货单拿来!\"
未时三刻,小七子的身影从后墙翻进来时,鞋尖还沾着西市的泥。
他扑到苏婉儿跟前,怀里的纸条被汗水浸得发皱:\"娘子!
赵三爷昨儿夜里去了城西破庙,跟个戴斗笠的人碰了头!
小的偷听了两句,那厮说'杨虎大人要药材',赵三爷拍着胸脯说'苏氏药铺的库存,我能全买下来'!\"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前日陆药师刚整理的药材清单——麝香、人参、金创药,哪样不是军中急需?\"去把陆叔请来。\"她转身对春桃道,又对小七子道:\"你带两个护院,把后巷的暗仓打开,今夜子时前,所有贵重药材都转移到城南的酒窖里。\"
\"那赵三爷那边?\"苏明谦攥紧腰间的玉牌,\"要不要我去会会他?\"
\"不用。\"苏婉儿忽然笑了,\"阿卜杜拉商队不是要运茶去吐蕃么?
你让他们放出话去,就说苏氏新制了'金疮愈',吐蕃赞普一次性订了三千箱——要多玄乎说多玄乎。\"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日头,\"赵三爷这种人,最怕的就是错过赚钱的机会。\"
月上柳梢时,苏婉儿的马车悄悄出了长安北门。
李将军的军帐前,守夜的士兵刚要喝问,见着她车帘上的苏府暗纹,立刻打了个千:\"苏娘子,将军在帐里等您。\"
帐内烛火摇曳,李将军正对着地图皱眉。
苏婉儿掀开斗篷,露出怀里的牛皮筒:\"李伯,这是改良后的陌刀图纸,刀背加棱能破重甲;还有火油配方,掺上松脂烧起来能着半个时辰。\"
\"好!\"李将军的手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烛台直晃,\"前日斥候来报,安禄山的骑兵又往南挪了十里。
有这些东西...\"他忽然压低声音,\"苏娘子,你当真能保我大唐...\"
\"能。\"苏婉儿打断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渔阳、范阳、平卢,\"我要在这三地设三道防线,渔阳囤粮,范阳藏兵,平卢...\"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平卢的船厂,该修修了。\"
李将军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突然起身,对着苏婉儿深深一揖:\"苏娘子,老臣这条命,往后就跟定你了。\"
马蹄声在帐外渐远时,幽州城角的更夫敲响了三更。
一个裹着粗布衫的\"商贩\"挑着货担出了城门,扁担两头的竹筐里,除了几捆干柴,还压着封密信:\"苏婉儿已布局三线,速请示杨相公下一步行动。\"他压低斗笠,加快脚步往北边赶,靴底碾碎的霜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婉儿的马车转过山坳时,忽然勒住缰绳。
她掀开帘角,望着远处那个逐渐缩小的黑点,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夜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却觉得浑身发烫——这盘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先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