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来的信鸽扑棱着翅膀撞进苏府角楼时,苏婉儿正站在院中的老槐树下。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她发间的银簪,鸽腿上凝结的血珠坠在青砖上,像一滴未干的墨。
\"阿姐。\"苏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沉肃,他将染血的绢帛递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是北境暗桩的急报。\"
苏婉儿接过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绢帛上的字迹浸着血渍,却依然清晰——\"河北道博陵郡,豪强并地千顷,寡妇弱女无立锥所,扶老携幼,沿路乞食者已逾三千。\"她瞳孔骤然收缩,系统界面在眼底浮起,唐韵值的进度条正闪着暖金色的光,4890\/5000,离\"盛唐执笔\"仅一步之遥。
\"去请陈老夫子和二弟到书斋。\"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深潭,指尖却将信笺攥出褶皱,\"再让厨房备些姜茶,夜里凉。\"
月上中天时,书斋的窗纸仍透着昏黄的光。
苏婉儿跪坐在案前,《均田令》的竹简书卷摊开在左,系统兑换的\"贞观地政疏议\"在右。
陈老夫子扶着花梨木椅站在她身侧,灰白的胡须随着叹息轻颤:\"自武周后,女户授田的条令便成了空文...如今要重启,谈何容易?\"
\"可如今河北的妇孺连空文都没有。\"苏婉儿的指尖划过疏议中\"寡妻妾无男者,得承夫分\"的批注,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户婚律》里写得明白,女子本可承户,只是被豪强压了百年。\"
苏明谦捧着新磨的墨汁走过来,青衫下摆沾着星点墨渍:\"阿姐是想让无父兄的女子自立为户,按丁受田?\"他忽然顿住,笔尖在纸笺上洇开个墨团,\"可这样一来,那些占着女户田产的世家...怕是要掀了天。\"
\"掀天便掀天。\"苏婉儿抽出狼毫,笔尖重重落在纸笺上,\"系统提示唐韵值将满,这是天时;河北的灾情是地利;至于人和——\"她抬眼望向陈老夫子,\"夫子教了我十年《周礼》,该记得'敬天保民'才是为臣之本。\"
陈老夫子忽然挺直佝偻的脊背,枯瘦的手按住她的腕:\"老臣愿作这疏的同署人。
当年在国子监,老夫就说过'礼法因时而变',今日便再争一回!\"
天刚蒙蒙亮时,《女户授田疏》已誊写三份。
苏婉儿裹着月白披风站在檐下,看着苏明远将疏稿小心收进檀木匣:\"呈御前的那份,用洒金笺。\"她的声音轻得像晨雾,\"要让陛下看见,这不是胡闹,是救命的方子。\"
早朝的钟鼓响彻丹凤门时,苏婉儿站在朝官队列的末席。
赵大人的绯色官服在前面晃得人眼晕,他突然甩袖转身,朝皇帝叩首:\"陛下!
苏氏女竟要女子立户受田,此乃乱伦常、坏祖制!
若开此例,往后岂不是要女子上战场、坐公堂?
成何体统!\"
殿内一片抽气声。
几位白发老臣跟着附和,礼部侍郎的朝珠在胸前晃得叮当作响:\"女子无才便是德,立户受田...有违《女诫》!\"
皇帝的目光扫过来时,苏婉儿突然跪了下去。
玉圭磕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让议论声戛然而止。\"陛下,臣不敢言祖制。\"她抬头望着龙椅上的男人,喉间泛起热意,\"臣只知河北道如今有三千妇孺,白日里捡野菜填不饱肚子,夜里缩在破庙躲野狗。
她们的丈夫死在征南诏的路上,儿子饿死在逃荒的途中——她们连个能撑门立户的男丁都没有!\"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展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血指印:\"这是博陵郡十七个村的寡妇按的指模,她们说,只要能有一亩薄田,便愿交租税、织绢帛。
陛下,丁口是国本,这些女子不是乱伦常的祸水,是能让荒地变粮田的活计!\"
殿内静得能听见龙涎香燃尽的噼啪声。
皇帝凝视着那卷血指印,喉结动了动:\"户部,算算若行此策,赋税能增多少?\"
退朝时已近正午。
苏婉儿站在丹凤门外的汉白玉阶上,看苏明远带着几个校尉骑马奔向东市——那是去联络支持新政的边军将领。
李公公捧着紫漆食盒从她身侧经过,压低声音:\"贵妃娘娘最爱看《女则》,奴婢已将河北的事说与娘娘听了。\"
她转身往户部走去,裙角扫过阶上的青苔。
户部尚书正站在廊下等她,手里捏着张算筹图:\"苏娘子的疏里说,女户授田可增税两成...老夫让人核了博陵的田亩,倒不全是虚言。\"他忽然长叹,\"只是那些占田的世家...哎。\"
\"所以要试。\"苏婉儿从袖中摸出系统兑换的\"十五州试行表\",\"先在博陵、清河等五州试点,一年为期。
若成效不佳,臣愿领罪。\"
三日后的黄昏,金吾卫敲着云板穿过长安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旨官的声音裹着北风灌进每条小巷,\"准女户授田之议,首期试点五州,着户部三月内颁行细则...\"
西市的绣娘阿秀攥着宣旨的黄绢,眼泪砸在上面:\"我阿爹去年没了,阿兄战死辽东...如今总算能有块地种了。\"她扭头朝苏府方向拜了三拜,发间的银簪在夕阳下闪着光。
而此时的承天门角楼里,赵大人摸着袖中那封密信,嘴角扯出冷笑。
吐蕃使者论绮力的藏青锦袍掠过他身侧时,他迅速将信塞过去:\"苏婉儿与北境暗桩往来密切,这是她通敌的证据。\"信笺展开的瞬间,\"范阳密报\"等字刺得人眼疼。
暮色漫上宫墙时,苏婉儿站在书院的望星台上。
系统界面的唐韵值终于跳到了5010,\"盛唐执笔\"的字样泛着鎏金的光。
她望着长安街上来往的身影,忽然听见檐角的铜铃作响——那是暗桩传信的暗号。
风里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极了范阳来的那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