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长安城还裹在寒气里,苏婉儿站在廊下,腕间翡翠串珠贴着皮肤,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
系统界面的红光刺得她眯起眼——大明宫方向那道血色命运线仍未消散,像根烧红的铁钉钉在她心口。
\"系统,调取太上皇实时命运线。\"她垂眸低语,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半透明光屏应声浮现,李隆基的名字悬浮在最上方,原本代表信任的湛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雾。
灰雾里隐约翻涌着\"疑\"字,像团被风卷着的乱麻。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上回见太上皇命运线转灰,还是李林甫构陷太子时——那回太子被废了三个儿子。
她攥紧串珠,翡翠珠子硌得掌心生疼:\"李公公呢?\"
\"回娘子,李公公在偏厅候着。\"小丫鬟捧着铜手炉跑过来,哈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
偏厅里,李公公正对着茶盏出神,听见脚步声忙起身,帽檐下的皱纹堆成菊瓣:\"娘子。\"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奴才使了二十两银子,从尚食局张掌事那换的密奏副本。\"
油纸窸窣展开,宣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苏婉儿借女户授田之名,私养死士三千,暗通边将......\"最后几个字被墨点晕开,像团淬了毒的云。
苏婉儿的手指在\"私养死士\"四个字上顿住,指节在宣纸上压出白痕。
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好个妙棋。
太上皇最怕什么?
武周余韵未消时,他杀过多少干政女眷?\"她抬眼时目光如刀,\"这密奏没证据,却刚好戳他旧疾——多疑。\"
李公公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奴才打听过,密奏是从兴庆宫飞香殿递出的。
那殿里......\"他没说完,目光朝宫城方向扫了扫。
\"飞香殿是太上皇抄经的地方。\"苏婉儿将密奏折成小方块,扔进炭盆。
火苗舔过纸角,\"私养死士\"几个字先蜷了边,\"有人在他抄经时吹风,比在金銮殿上参我十本都管用。\"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响,苏婉儿突然起身,珠钗在鬓边晃出细碎银光:\"备车,我要进宫。\"
兴庆宫的门槛比她记忆中高。
苏婉儿扶着崔尚宫的手跨过门槛时,听见殿内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
太上皇穿着月白暗纹锦袍,正和高力士对弈,棋盘上黑白纠缠成乱局。
\"臣苏婉儿,参见太上皇。\"她跪得笔直,袖中《边疆女户军需调度表》被掌心焐得温热。
李隆基放下棋子,指节上的翡翠扳指闪了闪:\"护国夫人今日不查叛党,倒有空来朕这?\"
苏婉儿从袖中抽出两本册子,封皮上\"临洮战功\"、\"茂州后勤\"八个字墨迹未干:\"臣今日不为辩解,只为呈两样东西。\"她将册子推到案前,\"这是边疆女户给前线送粮的记录,每笔数目都有边将画押;这是女户里会医术的妇人,在茂州救了三千伤兵的名单。\"
殿内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声。
李隆基翻开第一本册子,目光扫过\"马兰村妇张氏,运粮三十石,遇匪护粮被砍三刀\"的记录时,指腹轻轻抚过那行字。
\"臣若真想谋逆,何必让女户去前线送死?\"苏婉儿声音清越,不带半分颤,\"太上皇若信臣,臣愿以苏家满门性命作保;若不信......\"她抬起眼,\"臣明日便交了护国夫人的印,回苏州老家种桑。\"
高力士端茶的手顿了顿,茶盏与托盘相撞发出轻响。
李隆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伸手合上册子:\"退下吧。\"
苏婉儿退到殿外时,春寒裹着玉兰香扑面而来。
她摸了摸鬓角,那里沁出细汗——刚才那番话,她赌的是太上皇对\"忠\"字的执念。
次日卯时,苏府书院的窗纸刚泛白,陈老夫子就被请了来。
他捋着花白胡子跨进门,见案上堆着《旧唐书》《则天实录》,眼睛亮了:\"婉儿这是要做史论?\"
\"学生想请夫子帮忙考校《历代女主辅政考》。\"苏婉儿翻开一本新抄的竹纸,\"从吕后到韦后,再到武后,每个干政的女子,都要写清她们做了什么,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她指尖停在\"武后\"二字上,\"重点写她当政时修水利、开科举,百姓得了什么好处。\"
陈老夫子捻须沉吟:\"这文章若传进宫里......\"
\"正是要传进宫里。\"苏婉儿将竹纸推过去,\"太上皇怕的不是女子干政,是怕女子干政后祸乱朝纲。
我要让他知道,女子掌权,也能利国利民。\"
书院里响起磨墨声,陈老夫子的笔尖在纸上走得飞快。
与此同时,长安城各坊的墙根下,新贴的榜文被晨风吹得簌簌响:\"女户授田乃圣恩,所养者为织娘、医婆,非死士。
临洮之战,女户运粮队救过三千边军......\"
苏婉儿站在朱雀大街的榜文前,看着几个老妇踮脚读字,脸上的疑虑慢慢化开。
她摸出系统兑换的《资治通鉴》残卷——安禄山起兵前,正是用\"皇帝要收百姓田\"的谣言煽动民心。
历史总要重演,但这次,她不会让谣言长成燎原火。
\"娘子,宫中来人。\"小丫鬟喘着气跑来,手里捧着个青竹匣,\"说是高公公的人,要亲手交给您。\"
竹匣上系着金丝暗纹的绳结,苏婉儿解开时,一张洒金笺飘出来,字迹是高力士特有的瘦金体:\"夜宴将至,陛下欲见卿,切记慎言。\"
暮色漫进苏府垂花门时,苏婉儿站在镜前,看着丫鬟为她簪上那支翡翠步摇。
镜中倒影里,腕间串珠泛着幽光,像暗夜里的星子。
她摸了摸鬓边的步摇,想起太上皇今日抄经时,殿外玉兰开得正好——那花看着柔弱,实则最耐寒。
\"备车。\"她转身时,裙裾扫过案上未写完的《历代女主辅政考》,\"去兴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