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暖炉散着松木香,苏婉儿望着腕间串珠泛起的金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系统界面的投影。
金线从长安城中心升起时,她本以为是太子命运线彻底转吉的征兆,可当她心念一动调出太上皇的命运线——那抹本已转蓝的光色,竟在晨光里缓缓褪成了灰雾。
\"母亲,您先回房歇着。\"她按住陈氏欲掀车帘的手,指腹还带着系统投影的微麻,\"我去前院看看李公公回来了没。\"
陈氏的手在她掌心轻颤:\"昨儿夜里下那么大的雨,你又跪了半宿含元殿......\"
\"女儿身子骨硬着呢。\"苏婉儿笑着推开车门,晨雾裹着湿润的空气涌进来,她望着府门处匆匆跑来的小丫鬟,心跳陡然加快——李公公的青布小轿正停在影壁后。
\"娘子。\"李公公掀帘下车,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奴才按您的吩咐,把尚食局那几个嚼舌根的小宫女都支去洗膳具了,翻了三遍司礼监的抄本库......\"他从怀中摸出半卷残纸,边角被虫蛀得像碎荷叶,\"这《女户赋》的抄本,最后一次出现在柳夫人赏菊宴的诗会上。
奴才又去她府上寻了个粗使婆子套话,说是柳夫人的清客张先生替她誊的稿。\"
苏婉儿接过残纸,指尖扫过\"朱门酒肉臭,女户无完裋\"的字迹——果然与柳府去年呈给太后的寿联笔锋如出一辙。
她把纸页往袖中一塞,嘴角勾起冷意:\"好个借诗杀人,先污我名声,再断我与女户的联结。\"
\"娘子可要奴才去柳府......\"
\"不急。\"苏婉儿望着廊下滴水的芭蕉叶,系统界面突然跳出\"历史常识\"的提示框——《资治通鉴》里安禄山起兵前,正是用谣言先乱民心。
她瞳孔微缩,\"去把账房的刘叔叫来,再让门房备车。\"
李公公刚退下,陈氏就扶着门框站在檐下,鬓角的银簪闪着微光:\"婉儿,娘虽不懂这些权谋,但你每回要做大事,眼里就跟当年在田埂上看蝗虫似的——\"她指节抵着心口,\"烧得慌。\"
苏婉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帕子传过来:\"当年女儿教您认的'稳'字,可还记得?\"陈氏点头,她便笑,\"今日女儿要做的,就是把这'稳'字,刻进太上皇心里。\"
含元殿的蟠龙柱在日头下泛着冷光,苏婉儿捧着木匣跪了片刻,听见珠帘\"哗啦\"一响。
太上皇倚在龙椅上,鹤氅下露出的锦靴尖沾着未干的墨迹:\"苏娘子又来送什么?\"
\"送一份账册,和三千条性命。\"她打开木匣,取出泛黄的绢帛,\"这是临洮、茂州两战的女户军需调度表。
从缝补甲胄到运送粮草,三千女户用了三个月,把原本要半年的军资提前送到了前线。\"她又抽出一叠染了血渍的纸页,\"这是她们的功名录,有折冲都尉的红印,有士兵按的血指模。\"
太上皇的目光扫过\"王氏,运粮二十车,坠崖殉职\"那一行,喉结动了动:\"你昨日救东宫,今日说女户......\"
\"陛下若信臣,臣愿以苏家三代性命担保,女户是大唐的砖,不是乱臣的旗。\"苏婉儿抬头,晨光透过殿顶的藻井落在她额间,\"若不信......\"她解下腰间的鱼符,\"臣即刻辞官归乡,从此不涉朝事。\"
殿内静得能听见龙涎香烧尽的\"噼啪\"声。
高力士捧着茶盏站在帘后,眼角的皱纹微微抽动——他看见太上皇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三下,那是当年在骊山温泉,玄宗要下决心时的老习惯。
\"退下吧。\"太上皇突然别过脸去,声音闷在锦缎里,\"明日让尚食局送些樱桃酪去苏府。\"
苏婉儿退出殿门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望着檐角振翅的朱雀瓦当,系统里太上皇的命运线仍蒙着灰雾,却不再继续变深。
次日卯时,崇正书院的墨香混着晨露飘进窗棂。
苏婉儿站在讲台上,望着陈老夫子颤巍巍展开的宣纸:\"今日讲《历代女主辅政考》。\"她指尖点过武后改《姓氏录》的批注,\"女主干政是祸是福?
不在于女子是否执权,而在于执权者是否怀忠。\"
\"娘子这是要......\"陈老夫子捻着花白胡须,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传给该看的人。\"苏婉儿将写满批注的稿纸递给最年轻的学子,\"抄十份,每份都用松烟墨——松烟墨的香,能飘进兴庆宫的。\"
午后的长安街头,新贴的榜文被风掀起一角。\"茂州女户张氏,运粮途中救伤兵十七人临洮女户李氏,连夜赶制甲胄三十副\"的朱笔大字下,站着十几个系蓝布围裙的妇人,手里捧着绣了\"忠\"字的帕子。
\"咱们女户不是反贼!\"带头的王阿婆举着帕子喊,声音像敲铜盆,\"苏娘子带咱们给陛下谢恩来啦!\"
人群里传来细碎的议论,有老丈捋着胡子点头:\"难怪昨儿听参军说,北边军粮没断过......\"
苏婉儿站在街角茶棚后,望着谣言的阴云被人声冲散,系统界面的\"唐韵值\"悄然涨了三百。
她正想松口气,门房的小顺子突然跑得跌跌撞撞:\"娘子!
高公公的人送了信来!\"
黄绢密信展开时,墨迹还带着蜜蜡的甜香:\"陛下欲召你入宫夜宴,切记慎言。\"
暮色漫上屋檐时,苏婉儿站在镜前,陈氏正替她别一支素银簪。
铜镜里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腕间串珠突然发烫——系统界面的长安城中央,那道金色命运线更亮了些,却在兴庆宫方向,浮起一团暗红的雾。
\"母亲,\"她握住陈氏的手,\"今晚的夜宴,怕是要见真章了。\"
陈氏替她理了理裙角:\"你小时候爬树摘枣,摔得膝盖流血都没哭过。\"她指尖抚过苏婉儿眉梢,\"现在啊,倒该让那些老臣们瞧瞧,什么叫苏家的女儿。\"
宫门前的灯笼次第亮起时,苏婉儿踩着暮色迈出府门。
远处兴庆宫的飞檐在暮霭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