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的灯影还在水面摇晃时,苏婉儿已攥着酒壶退到廊角。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视网膜上那道淡紫色命运线像被火舌舔过的绸带,正随着西市方向的驼铃声不住扭曲。
她喉间的酒意瞬间凝成冰——系统运行两年,红是血光,蓝是生机,这抹紫,倒像被墨汁浸过的晚霞,连系统日志里都没记载过。
\"阿姊?\"小丫鬟捧着帕子凑过来,发间的珠花碰响她的腕骨,\"可要回府?\"
苏婉儿回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壶上的\"长乐\"二字。
太上皇赐酒的余温还在,可西市的风裹着腥气扑来,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炭盆里捡出的半张信笺——赵大人的沉水香混着松烟墨,当时只当是搅诗会的小手段,如今看来,不过是冰山角上的雪。
\"去马厩。\"她把酒壶塞给丫鬟,\"告诉车夫,绕西市走。\"
马车拐进西市时,月已上柳梢。
驼队的铜铃在巷口叮咚作响,胡商的毡帐里飘出烤羊肉的焦香,可苏婉儿的目光扫过第三排货栈时,系统突然弹出\"地理沙盘\"——那是她刚升到\"青史补阙\"阶解锁的功能。
沙盘在视网膜上展开,西市的街巷化作立体的金箔纹路,其中一处标着朱砂点的货栈正不断闪烁。
她想起这月粮价的蹊跷:本是秋收时节,粟米却涨了三成,掌柜的说是西域商队运粮受阻,可沙盘上显示,那家标红的货栈近十日竟有七次夜间卸货记录,驼铃的节奏比寻常商队快三倍——是军驼的步频。
\"停车。\"她掀开车帘,对车夫耳语两句,又转头对跟车的李公公道,\"明儿你扮成波斯香料商,去那家'汇通号'探探。\"李公公是前隋老匠人的孙子,最会模仿胡商口音,上个月刚替她查清布行掺假案。
李公公的八字眉皱成一团:\"那铺子守得严,前日我路过,门房都佩着环首刀。\"
\"带两盒龙脑香。\"苏婉儿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匣,\"就说要谈香料换良马的生意——胡商最爱拿中原香料换边军的马。\"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若见着穿团花锦袍的,多套两句吐蕃话。\"
第二日辰时三刻,李公公的密报就塞进了苏府角门。
他浑身沾着羊膻味,眼睛却亮得像淬过的刀:\"那铺子后仓堆着半人高的皮箱,我掀了个角——全是横刀!
还有个穿织金锦的,跟掌柜的说'月半之前必能引开禁军',口音里带着逻些城的卷舌音。\"
苏婉儿捏着密报的手青筋凸起。
安禄山虽死,余党仍在;吐蕃使者明着来长安朝贡,暗里却勾连叛党。
诗会那日的混乱,怕是要当西市生变的引子——百姓聚在曲江,禁军大半调去维持秩序,西市防务最松。
\"去传我的帖子。\"她对候在廊下的家将道,\"请右金吾卫的张统领,申时三刻来松风阁喝茶。\"又转头对捧着文房四宝的丫鬟道,\"备厚礼去杜宅——就说我想请杜先生写篇《胡商通华赋》。\"
杜甫正蹲在院儿里喂鸡,见苏婉儿的马车停在巷口,手里的米袋\"哗啦\"撒了一地:\"苏娘子可是要我写颂文?
前日诗会上你护着文脉,某正想——\"
\"不是颂文。\"苏婉儿扶他进堂屋,看他咳得腰都直不起来,忙命丫鬟递上枇杷膏,\"是要写胡商与我大唐互市之利,再提两句'珠玉虽美,须辨其囊;驼铃虽响,当察其货'。\"
杜甫的咳嗽声突然顿住。
他盯着案头的澄心堂纸,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笔杆,眼底慢慢烧起火:\"某前日在西市见个胡商,拿假珊瑚换了老妇半车粮食!
这赋要写,便写他个'通华者当怀赤心,谋私者必显鬼形'!\"
同一时刻,韩愈正在兵部值房抄公文。
他刚研好墨,就见苏府的小斯捧着锦盒进来:\"我家娘子说,兵部若想管边贸,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锦盒里躺着卷纸,是苏婉儿亲笔画的\"边贸监察司\"官印样式,旁边还附着《汉武互市律》的批注。
韩愈的耳尖瞬间红到脖颈。
他捏着纸卷的手发颤,却还是把墨迹吹干,直接揣进官服内袋——这东西,得趁杨尚书还没下值时递上去。
月半那晚,西市的灯火比往日更亮。
赵大人坐在自家酒楼二楼,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扯出冷笑。
他早买通了巡城尉,今夜禁军会被调去东市\"查赌\",等西市的火一起,诗会的乱、粮价的涨,全得算到苏家头上。
可他的茶盏刚举到嘴边,就听楼下\"哐当\"一声——不是火起,是刀鞘撞地的脆响。
右金吾卫的玄甲军像从地底下冒出来,当先的张统领提着佩刀,正指着\"汇通号\"的木门:\"奉圣命查私藏军械!\"
赵大人的茶盏\"啪\"地碎在青砖上。
他盯着楼下被拖出来的皮箱,里面的横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替他写匿名信的书生——那小崽子被苏婉儿审的时候,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赵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大人转身,正撞进苏府家将的刀光里。
那刀上还沾着西市的血,映得他脸色惨白:\"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走?\"
\"您昨日让账房提了三千贯现银,今早又命马夫备了去洛阳的快马。\"家将的刀往前送了寸许,\"苏娘子说,做贼的,总爱往熟人多的地方逃。\"
审案的火把在大理寺的院子里烧得噼啪响。
赵大人跪在地席上,汗水把青衫浸得透湿:\"某...某只是收了安将军旧部的钱!
他们说只要搅乱长安,就许某做个五品官!\"他突然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杨国忠大人的管家也收过他们的礼!
去年腊月,在平康坊的...
\"够了。\"主审官一拍惊堂木,命人将赵大人拖下去。
堂外,苏婉儿站在阴影里,听着里面的喧哗,系统突然震动——这次不是紫色,是道璀璨的金,像长安街的宫灯,正往西北方向延伸。
\"苏娘子。\"韩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捧着道明黄卷轴,\"太上皇看了杜先生的赋,又听了边贸司的事,说要召你进殿。\"他顿了顿,耳尖又红起来,\"还说...说你这女子,比许多须眉更懂我大唐的筋骨。\"
西市的晨钟响了。
苏婉儿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摸了摸袖中系统新解锁的\"人脉图谱\"——那上面,杨国忠的名字旁正缓缓渗出墨点。
可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西北方,那里的金色命运线正随着晨风舒展,像支待发的箭。
\"走罢。\"她对韩愈一笑,\"该去会会新的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