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青骓马的铁蹄已叩响绵州驿站的青石板。
苏婉儿的指节因攥了半宿缰绳而泛白,却仍紧盯着马背上的包袱——里面装着从探子信袋里摸出的半枚虎符,还有那卷沾着夜露的羊皮纸。
\"明远,先去马厩换两匹脚力好的。\"她翻身下马,靴底碾过晨露打湿的草屑,\"我带小六子去茶肆讨碗热粥,顺道问问前路状况。\"
苏明远应了声,牵马往驿站后院走。
小六子蹦跳着跟上婉儿,发顶的小辫被风掀起,露出耳后一道淡白的疤——那是去年冬日替她挡恶犬留下的。
茶肆的布帘刚挑起,她便瞥见斜对角的槐树下站着三个身影。
\"姑娘,那几人......\"小六子刚要开口,被她用眼神压了回去。
苏婉儿端起茶盏作势抿了口,瓷盏边缘的釉色倒映出窗外景象:两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倚着树干,腰间鼓鼓囊囊像是藏了兵器;中间穿灰绸衫的中年人正低头拨弄算盘,可指节分明的手根本不像算账的,倒像握过刀柄。
最让她心跳漏拍的是,那灰衫人腰间坠着块铜牌,在晨阳下闪着冷光——\"天工坊\"三个篆字刻得极深,连边缘都磨出了包浆。
\"天工坊......\"她喉间发紧。
前世读《唐会要》时见过记载,这作坊专给王公贵胄造机关匣、暗门锁,连当年李林甫藏密信的铜柜都是他们铸的。
上回在含元殿外,李慎之递密匣给高力士时,匣身的云雷纹与这铜牌纹路如出一辙。
\"小六子,去灶房讨碗糖粥。\"她将碎银塞进小少年掌心,指尖在他手背上轻叩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探听\"暗号。
小六子立刻扁着嘴嚷嚷:\"我要加两勺糖!\"蹦跳着往灶间跑,路过槐树下时故意撞了灰衫人一下,铜算盘\"啪嗒\"掉在地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六子蹲下去捡,眼角余光扫过灰衫人腰间的布囊——里面露出半截朱红封泥,写着\"杨府急件\"。
等小六子端着糖粥回来时,碗底压着团揉皱的草纸。
苏婉儿借拨弄糖粒的动作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等蜀中回的队伍,截苏姓女子,杨大人差的。\"
\"杨大人......\"她捏着草纸的手微微发颤。
天宝年间能称\"杨大人\"且有此手段的,除了刚接任右相的杨国忠还能有谁?
前儿系统浮窗刚闪过\"杨国忠与安禄山矛盾激化\"的提示,没想到这么快就烧到苏家头上了。
\"明远。\"她唤住刚从马厩出来的嫡兄,声音压得极轻,\"你带两匹快马先回长安,走子午谷近道。\"
\"那你?\"苏明远浓眉一竖,\"要走一起走!\"
\"我与小六子改走山路。\"她扯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短打,\"他们要截的是'苏姓女子',我换身行头,再装成樵夫,未必认得出来。
你速回府,让父亲把史鉴仪和系统碎片藏到地窖暗格里——前日我让周叔修的那道机关,只有你我知道。\"
苏明远张了张嘴,最终攥紧腰间玉佩。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被掌心焐得发烫:\"我天亮前必到城门。
你......\"
\"放心。\"她拍了拍他手背,\"我带着系统给的金疮药,小六子的石头比刀快。\"
小六子立刻把怀里的鹅蛋石往腰里一别,咧嘴笑出白牙。
两人看着苏明远翻身上马,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驿站青旗上,\"绵州驿\"三个大字被染得斑驳。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苏婉儿才拽着小六子钻进后山小径。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她的鞋跟刮过嶙峋的岩石。
正低头辨认路径时,小六子突然拽她衣袖:\"姑娘看!\"
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下,半截带泥的绢帛被山溪冲出。
她蹲下身,用短刀挑开泥块——绢帛上的墨迹未全干,\"三钥已得其一,速转呈主上\"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睛。
\"三钥......\"她想起怀里的羊皮纸。
系统说过,要解开史鉴仪的秘密需要三枚钥匙,其中一枚在青冥谷的玉匣里,另外两枚下落不明。
难道李慎之那晚追来,就是为了这\"三钥\"?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她后颈发凉。
小六子缩了缩脖子:\"姑娘,要变天了。\"
她抬头望去,原本晴好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乌云,铅灰色的云团像被无形的手推着,正朝着长安方向翻涌。
袖中那半枚虎符硌着皮肤,密信上的字迹在眼前晃成重影——这场从青冥谷开始的风波,早已不是苏家的私事了。
\"走。\"她将密信塞进贴身衣襟,\"加快脚程,赶在雨落前到山脚下的土地庙。\"
小六子应了声,捡了根粗树枝探路。
两人踩着湿滑的苔藓往山下走时,谁都没注意到,方才那块岩石的缝隙里,有半截断了的信鸽羽毛正被山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云层深处。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里,远处突然传来数声清越的呼哨。
七八个黑衣人影从岩石后闪出来,为首者腰间的\"天工坊\"铜牌在阴云中泛着冷光,对着空荡的山道勾了勾嘴角:\"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