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哗在耳后渐弱时,苏婉儿的指尖还在隐隐发颤。
她扶着廊下朱漆柱子站定,系统浮窗的红光便顺着睫毛爬进眼底——那抹刺目的红裹着\"裴季安\"三个字,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狠狠扎进她昨夜才松懈些的神经里。
\"阿姐?\"春桃捧着暖炉跟上来,见她脸色发白,忙把暖炉塞进她掌心,\"可是吹了夜风?
奴婢这就去煎姜茶......\"
\"不用。\"苏婉儿攥紧暖炉,炉身的热度透过锦缎渗进掌心,却化不开心口的冷。
她望着月亮在青瓦上投下的银边,忽然想起三日前青雀在偏院说的话:\"裴侍郎的书童前日在西市酒肆喝醉了,说侍郎早看出姑娘不是常人......\"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系统的红命线却像一记重锤,将那些碎片般的疑虑砸成了实锤。
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脚步比往日重了几分。
春桃识趣地落后两步,只听见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是檀木匣开启的轻响——那是藏系统兑换物的暗格。
羊皮卷铺在书案上时,烛火晃了晃。
苏婉儿俯身时,发间的珍珠步摇擦过卷边,在\"裴季安\"三个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张\"人脉图谱\"是她突破\"青史补阙\"后系统解锁的,三年来裴季安与范阳、平卢军镇将校的往来记录密密麻麻,此刻在她眼里却成了一张血网——原来早在天宝九年,他就以兵部名义给安禄山辖下的渔阳郡批过三次军粮,理由都是\"赈灾\"。
\"春桃。\"她突然开口,惊得守在门外的丫鬟差点撞翻铜盆,\"去前院找青雀,让他挑个最机灵的小厮,明早混进兵部后巷的'得月楼'。\"她指尖敲了敲图谱上\"渔阳粮道\"四个字,\"就说......打茶围的,专听裴侍郎的门客们说什么。\"
春桃应了声,刚要退下,又被唤住:\"再取两包'改良治蝗术'。\"苏婉儿从系统空间摸出个油纸包,\"明日巳时,让厨房煮碗桂圆羹,送到西跨院。
若有裴府的人来问......\"她勾了勾唇,\"就说苏二姑娘新得的农书,愿与有识之士共赏。\"
第二日未时,西跨院的海棠开得正好。
苏婉儿坐在廊下绣绷前,指尖的银针却迟迟未落——院外传来脚步声,是春桃引着个穿青布短打的中年男子进来。
那人一见面就作揖,袖子里滑出半块裴府的玄玉腰牌。
\"苏姑娘的治蝗术......\"他搓着双手,眼睛发亮,\"小的在裴府管账,前日见您让人在城外试种的新稻子,竟真把蝗虫引到了沟里......\"
\"不过是换了稻种的间距。\"苏婉儿放下绣绷,端起茶盏抿了口,\"裴大人日理万机,倒让先生亲自跑一趟?\"
男子的喉结动了动,茶盏在石桌上磕出轻响:\"裴大人最惜才......\"他突然压低声音,\"实不相瞒,小的老家在河北道,上月收到堂兄的信,说范阳有商队往渔阳送了十车东西,封条上盖的......\"他指节发白,\"是裴府的暗印。\"
苏婉儿的茶盏顿在半空。
她望着男子额角的细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系统说的\"红命线\",原来早有征兆。
当夜,苏府正厅的烛火比往日更亮些。
王敬之脱了官靴盘腿坐在胡凳上,面前的羊排还剩半块,却迟迟没动。
\"裴侍郎?\"他夹菜的手顿了顿,羊肉落在青瓷盘里,溅起几点油星,\"前日在政事堂,他还说要参你'越权干政'呢。\"
苏婉儿往他碗里添了勺汤,汤里的枸杞在烛火下像两粒血珠:\"可杨相倒台那晚......\"她盯着他的眼睛,\"我听门房说,裴大人的马车在杨府门口停了半个时辰。\"
王敬之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他抬头时,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苏姑娘消息倒灵。\"他端起酒盏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那晚裴季安带了个锦盒,说是给杨相赔罪的......\"他突然笑了,\"后来杨相抄家时,那盒子里的密信,倒成了指证他通敌的证据。\"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王敬之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系统里王敬之的蓝命线——可蓝线再盛,若连他都对裴季安的事讳莫如深......
第二日卯时,苏明远揉着眼睛站在她房门口:\"阿姐,你让我递的那封粮草奏折,兵部的笔帖式说漏洞百出......\"
\"正是要漏洞。\"苏婉儿把最后一页纸塞进他怀里,\"若裴季安不借此做文章,倒奇了。\"她望着弟弟困惑的模样,轻声道:\"明远,你且记着——引蛇出洞,总得先摆块肉。\"
果然,未时三刻,李适之的亲卫就敲开了苏府的门。
那封奏折被装在檀木匣里,匣底压着裴季安的弹劾状:\"苏氏子不通军务,妄议边策,当罚!\"苏婉儿捏着弹劾状,看系统浮窗跳出\"唐韵值+100\"的提示,突然笑出了声——裴季安急着向新贵表忠心,倒把尾巴露得更彻底了。
\"春桃。\"她转身对丫鬟道,\"去库房取那幅'边军调防图',明日早朝我要呈给圣人。\"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尖轻轻敲着桌案,\"裴大人不是爱做戏么?
那就让他在这出戏里,唱个够。\"
戌时三刻,苏府门房老周的惊呼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他举着封染了墨渍的信冲进内院,灯笼在手里晃得忽明忽暗:\"姑娘!
方才有人从后墙扔进来的......\"
苏婉儿接过信时,封泥还带着湿气。
她撕开封口,半张纸飘落在地,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王敬之的小楷,笔锋里带着他惯常的锋芒:\"裴某与安禄山幕僚崔乾佑密会于渔阳客栈,证据在......\"
她的指尖在\"王敬之\"三个字上顿住。
窗外的夜风卷着残叶扑进来,吹得烛火左右摇晃,将信纸上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苏婉儿望着那两个熟悉的落款,忽然觉得后颈发凉——那个在庆功宴上笑谈圣颜的监察御史,那个与她共商国是的盟友,为何会突然递来这样的密信?
更让她心惊的是,系统浮窗不知何时又跳了出来。
这次的红光不再是裴季安,而是......王敬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