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深夜,李大姐起夜时看见窗外有黑影晃过。她凑近糊着报纸的玻璃窗,看见个佝偻着背的人影贴在玻璃上,后脑勺对着她,头发里缠着干枯的麦穗,衣领处露出半截红绳,正是水库水鬼的“止溺扣”。
“鬼扒窗户了!”李大姐的尖叫惊醒了全村。林小雨摸着碎碗凑近柴垛,瓷片里映出黑影的真实模样:那不是人,是具被麦穗缠住的骷髅,腰间拴着五八年筑路队的工牌,工牌上的照片早已风化,只剩下“周建国”三个打字——周老会长的名字。
“是碑子殿的守碑鬼。”奶奶的旱烟袋在窗台敲出火星,“1966年红卫兵打断了胡家碑王的石像,残肢被埋在柴垛下,现在借麦穗的魂儿现形了。”她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看见柴垛的麦穗摆成‘护’字没?那是太奶给活人的警示。”
周秀兰的手电筒光扫过窗纸,发现玻璃上有五个指印,指尖呈麦穗状分叉,正是黑仙“替生麦”的邪术。她翻开父亲的《破四旧日志》,1966年12月的记录里夹着张石像残片拓片,“碑王石像的右手被砸断,掌心刻着‘护路’二字,现在附身在麦穗上了。”
第一夜的怪响从柴垛传来时,村里的狗集体呜咽。林小雨蹲在柴垛前,看见干枯的玉米秆自动摆成北斗阵,阵眼处埋着块碎碑,碑面的“护”字被刻成了“替”,正是水鬼用过的邪阵。
“用焊枪烧麦穗!”林小雨想起王焊匠的铁符,“胡家碑王的魂儿被麦穗缠住了,得用铁火断了邪术!”
焊花炸开的瞬间,柴垛里飞出七片麦穗,每片麦芒都泛着蓝光,映出碑王石像的残肢在火光中舞动。更骇人的是,柴垛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不是木头,而是人的头骨——那是五八年筑路队民工的埋骨地。
“小雨,看黑影的红绳!”周秀兰突然指向屋顶,黑影正蹲在房脊上,红绳另一端系着晒谷场的石磙子,石磙子上刻着“破四旧”三字,正是当年砸碑子殿的工具。
林小雨闭着右眼“看”见,黑影的骨架上缠着十二根麦穗,每根麦穗都连着锁魂柱的铁链,铁链另一端,拴着村里所有房屋的房梁。“它们想把整个村的房梁变成锁魂柱!”他大喊,“奶奶,快摆秫秸秆阵!”
奶奶将带稃的秫秸秆绕房梁摆成槐树叶形状,每片秸秆尖都对着黑影的红绳。供桌上的煤油灯突然爆芯,灯影里浮现出胡家碑王的虚影,他断了右手的袖管里,正漏出当年被砸毁的“护路符”。
“胡家碑王在上!”林小雨将碎碗按在石磙子上,“弟子借老林家眼通,还您护路符!”
石磙子突然发出“轰隆”巨响,“破四旧”三字应声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满文护路咒,正是碑王石像原本的刻痕。黑影的红绳应声而断,骨架化作七片麦穗,每片麦尖都指向老槐树的方向。
天亮后,村民们在柴垛下挖出了碑王石像的残肢,断手的掌心刻着“护”字,指缝里嵌着带血纹的麦穗——正是黑仙用来偷魂的邪物。周秀兰对照日志,发现这截断手正是父亲当年冒死保护的“护路符”。
“该送碑王归位了。”林小雨用焊枪在残肢上熔出完整的槐树叶,“胡家太奶说,护路符断了三十年,该用铁火重铸了。”
县文化馆的张干事赶到时,看见老槐树底摆着半截石像,断手的掌心托着七片麦穗,麦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极了仙家给活人的护路印。他刚要拍照,石像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断手的指缝间漏出张黄纸,正是1966年失踪的《护路咒》全文。
奶奶在柴垛旁钉了七根槐木桩,每根桩上都缠着红绳,绳头系着王焊匠打的铁符。“胡家太奶说,往后谁再动碑子殿的残肢,就让他尝尝麦穗扒窗的滋味。”她摸着木桩上的刻痕,“护路符断的不是石头,是人心啊。”
而在老槐树的树洞里,胡家太奶摸着新归位的护路符,突然听见地底下传来“沙沙”声。那是晒谷场的石磙子下,黑仙的残孽正在用麦穗编织新的锁魂阵,阵眼处埋着的,正是林小雨遗失的半块碎碗——只要碎碗还沾着人间的烟火气,窗外的黑影,就永远等着下一个熄灯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