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的夜,暴雨倾盆而下。我撑着油纸伞走在青石板路上,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水帘,将整条老街浸在一片昏黄的光影里。
转过街角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唢呐声突然飘来,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我下意识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看见一家从未见过的裁缝铺。
铺门半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我正要绕道而行,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轻柔的呼唤:“姑娘,进来坐坐吧。”
声音像是浸在寒水里的绸缎,又冷又滑。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香烛味,墙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布料,在风里轻轻晃动。
柜台后坐着一位老妇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却是鲜艳的朱砂红。她面前摆着一台老式缝纫机,正在“哒哒哒”地运转,布料上绣着精美的牡丹花纹——那是寿衣才有的花样。
“您...您是?”我后退一步,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老妇人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是给人做寿衣的,看姑娘印堂发黑,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摇摇头,想要离开,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了一样。老妇人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别急着走,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她掀开布帘,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寿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件,最适合你。”她拿起一件大红色的嫁衣,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穿上它,就能心想事成。”
我正要拒绝,突然瞥见镜子里的景象——老妇人的身后,站着几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她们穿着破旧的寿衣,脖子上挂着红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我尖叫一声,转身想要推门,却发现门把手上缠着湿漉漉的红绸。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阴森的笑意:“姑娘,穿上吧,穿上就解脱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惊雷,照亮了老妇人的脸——她的皮肤裂开一道道缝,露出里面青灰色的骨头。我吓得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她举起剪刀,朝我走来...
“啪!”一声脆响,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手里攥着摔碎的茶杯。窗外的雨还在下,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我松了口气,起身想去倒杯水,却在衣柜前愣住了——柜门上挂着一件陌生的红色嫁衣,正是梦里老妇人给我看的那件。
“这...这怎么可能?”我颤抖着伸手去摸,嫁衣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嫁衣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阿月,这么晚了还不睡?”我连忙把嫁衣塞进衣柜,下楼时看见母亲正在收拾供桌,桌上摆着几盘水果和香烛。
“明天是你表姑的头七。”母亲一边点香一边说,“记得穿素净些,别到处乱跑。”
我心里一颤,想起表姑去世前的样子——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当时大家都说是自杀,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第二天一早,我跟着送葬队伍来到后山。表姑的坟前立着一块新碑,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坟头的纸钱漫天飞舞,我看见远处的树林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梦里的老妇人!
她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冲我招手。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却在靠近时听见表姑的声音,从地底下幽幽传来:“阿月,救救我...我是被人害死的...”
我惊恐地后退,脚下却踩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是一枚绣着凤凰的金戒指,和表姑下葬时戴的一模一样。就在这时,送葬队伍传来骚动,有人大喊:“不好了,表姑的坟...坟塌了!”
我跑过去,看见表姑的棺材露了出来,棺盖已经打开,里面的寿衣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具青灰色的骸骨,双手死死地抓着泥土,像是在挣扎...
表姑的死成了村里的禁忌,没人愿意提起。但自从那天之后,我总能在半夜听见缝纫机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声,从衣柜里传出来。
我鼓起勇气打开衣柜,那件红色嫁衣赫然在目,上面的金线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更可怕的是,嫁衣上的凤凰眼睛竟然在动,直勾勾地盯着我。
母亲发现我精神恍惚,带我去看了村里的神婆。神婆盯着我看了许久,脸色变得惨白:“你被寿衣鬼缠上了。”她点燃三炷香,烟雾缭绕中,我看见表姑的脸在香灰里若隐若现。
“当年,你表姑爱上了邻村的小伙子,可两家有仇,婚事被拆散了。”神婆叹了口气,“她心灰意冷,穿上嫁衣自杀了。但有人说,是她嫂子为了霸占她的嫁妆,在寿衣里下了毒...”
我浑身发冷,想起表姑下葬那天,她嫂子哭得格外伤心,手里还攥着一块红绸。
“寿衣鬼怨气太重,需要找替身才能解脱。”神婆递给我一道符,“今晚子时,把嫁衣烧掉,千万不能回头。”
半夜,我拿着嫁衣来到后山。月光惨白如霜,四周静得可怕。我刚点燃嫁衣,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老妇人阴森的笑声:“姑娘,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火焰突然窜起三丈高,嫁衣在火中扭曲变形,我看见表姑的脸在火光中浮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阿月,帮我报仇...”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火焰熄灭了。我转身看见老妇人站在那里,她的脸变成了表姑嫂子的模样:“原来你都知道了。”她一步步逼近,“既然如此,就留下来陪我吧!”
千钧一发之际,神婆带着村民们赶到。她举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桃木剑刺入老妇人的身体,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表姑的魂魄在月光下显现,她对我微微一笑,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寿衣鬼,但每到七月十四,总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缝纫机声,还有女人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