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青石巷子里积着浑浊的水洼。张老七蹲在纸扎铺门口,用竹篾仔细地编着纸灯笼骨架。巷口的老槐树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几片沾在新糊的纸人裙摆上,像是给素白的衣料缀上了枯黄色的花纹。
\"老七,给我扎辆三轮车。\"王瘸子拄着拐杖,一高一低地跨进门槛。他媳妇上个月走得突然,临走前念叨着想坐儿子新买的三轮车逛逛县城。张老七应了声,从墙角抱出一摞黄表纸,指尖沾着糨糊,三下五除二就糊出了车架的轮廓。
纸扎铺里飘着檀香混着草木灰的味道。张老七扎纸活已有三十多年,从纸人纸马到彩电冰箱,只要客人说得出来,他都能做得惟妙惟肖。村里人都说他手巧得邪乎,扎的纸人眼睛会跟着人转,夜里还能听见纸扎店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老七,这单加急。\"李寡妇踩着满地泥泞冲进来,发髻散了一半,\"我家娃撞邪了,说是被个穿红嫁衣的纸人追着跑!\"张老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搁下剪刀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符纸。他知道李寡妇说的是上个月给刘大户家扎的纸新娘,那户人家为早夭的儿子配阴婚,特意请他扎了个眉眼艳丽的纸人。
夜幕降临时,纸扎铺的油灯忽明忽暗。张老七正在给纸三轮车上色,忽然听见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谁?\"他问了句,无人应答。拉开门,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转身时,他瞥见柜台前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对着他,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纸钱。
\"您要扎什么?\"张老七话音未落,老太太缓缓转过身。那张脸惨白如纸,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我要七张人皮,要活人身上现剥的...\"
张老七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原来是个噩梦,可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未完工的纸人手臂。他起身想去倒杯水,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堆着七张黄表纸,每张纸上都用朱砂画着狰狞的鬼脸。
第二天,村里接二连三地出事。王瘸子扎的纸三轮车半夜出现在村口坟地,车斗里还坐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李寡妇家娃高烧不退,说红嫁衣纸人爬上了他的床;更邪乎的是,刘大户家的祖坟被刨开,那具纸新娘的纸棺里,竟躺着具新鲜的女尸。
张老七摸着纸扎铺里祖传的桃木刻刀,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扎纸人要留三分痴,莫把魂儿引进来。\"当年他为了让纸活更逼真,偷偷在纸人眼里点了活人血,难道真的触犯了禁忌?
第七天夜里,纸扎铺的门被推开了。七个浑身湿漉漉的人鱼贯而入,他们的脸青灰肿胀,身上还缠着水草。为首的正是梦里的蓝布衫老太太:\"张师傅,该还债了。\"
张老七这才想起,二十年前的洪灾中,他为了保住纸扎铺,眼睁睁看着七个村民被洪水冲走。如今,这些亡魂终于找上门来。他颤抖着拿起刻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划开:\"各位莫急,我这就给你们扎最合身的人皮...\"
第二天,村里人发现纸扎铺大门紧锁,门缝里渗出暗红的血水。推开一看,屋内摆满了七个栩栩如生的纸人,眉眼间竟与二十年前溺亡的村民分毫不差。而张老七坐在太师椅上,早已没了气息,手里还攥着半张未完成的人皮纸。
自那以后,李家村再没人敢做纸扎生意。每到雨夜,总有人听见废弃的纸扎铺里传来沙沙的剪纸声,还有幽幽的叹息:\"还差三分,还差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