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的雨下得格外绵长,青瓦檐上垂落的水帘将老陈家染成一片暗沉沉的墨色。陈阿婆跪在祠堂里,对着丈夫的遗照抹眼泪,香案上供着的半碗白米饭早已凉透。突然,供碗“啪嗒”一声裂成两半,米粒混着雨水在青砖缝里蜿蜒成诡异的人形。
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一声闷响惊飞了栖息的乌鸦。早起拾柴的王二婶拄着拐杖凑近,看见麻绳在枝桠间晃荡,树下散落着绣着并蒂莲的红布鞋——那是陈家媳妇秀兰的陪嫁。等村里人赶到时,秀兰的尸体还保持着诡异的半蹲姿势,脖颈处深紫的勒痕像条盘踞的毒蛇,双目圆睁,嘴角却挂着抹渗人的笑。
“吊死鬼索命啦!”人群中有人尖叫。不知谁喊了句“快拿黑狗血辟邪”,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作鸟兽散。只有陈阿婆瘫坐在泥水里,死死攥着儿媳的衣角,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淌进嘴里,咸得发苦。
当夜,守灵的纸灯笼无风自动,烛火明明灭灭。陈阿婆蜷缩在灵堂角落,恍惚间看见秀兰的影子从棺材里飘出来,红嫁衣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妈,我冤……”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陈阿婆浑身发抖,想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村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张屠户家的小儿子,在老槐树下玩耍时突然像被人揪住脖颈,吊在树枝上挣扎。幸好被路过的村民救下,可孩子醒来后就高烧不退,嘴里念叨着“红衣姐姐别拽我”。接着,李寡妇晾在院子里的红绳突然缠上她的脖子,要不是邻居听见动静破门而入,怕是也要步秀兰的后尘。
流言蜚语像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说秀兰生前撞见陈阿公与隔壁村的寡妇私会,被陈家人联手害死灭口;也有人说老槐树本是镇压邪祟的灵木,秀兰吊死在上面,怨气冲破了封印。只有村里的阴阳先生王半仙摇头叹息:“吊死鬼怨气太重,不找到替身,这村子永无宁日啊。”
陈阿婆疯魔般在村里乱窜,见人就问:“我儿媳真是被害死的?你们知道真相!说啊!”可村民们都躲着她走,仿佛她身上带着不详。直到某天深夜,她在老槐树下撞见儿子陈德发鬼鬼祟祟地烧纸,火光映着他扭曲的脸,供品竟是秀兰最爱的桂花糕。
“是你!你为什么要害她!”陈阿婆扑上去揪住儿子的衣领。陈德发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妈,我对不起秀兰……那天我喝醉了酒,失手推了她,她……她就这么撞上了树杈……”
真相大白的那晚,老槐树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月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陈德发发疯似的爬上老槐树,把麻绳套在自己脖子上,像极了那天的秀兰。他悬空的脚尖踢翻了地上的酒壶,浓烈的酒气混着槐花香,在夜风中飘散。
第二天,村民们发现老槐树下多了两具尸体,陈德发和秀兰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陈阿婆抱着两人的尸身,终于不再哭泣,只是不停地念叨:“好了,都好了……”
自那以后,老槐树渐渐枯死,树皮上的纹路像极了密密麻麻的绳索。每当雨夜,还能听见树上隐隐传来麻绳晃动的“吱呀”声,和两声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