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过小年,屯子东头老周家的烟囱没冒一丝热气。我蹲在墙根搓雪球,看见周婶披头散发地跪在冰面上,手里攥着半拉烧焦的纸人,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地念叨:“作孽啊,作孽......”
这事得从半个月前说起。周叔在县城殡仪馆当杂工,腊月里接了个大活——给城西李家的老太太办白事。听说那老太太生前信邪乎事,临终前特意嘱咐要用七十二个纸人陪葬,说是到了阴间能使唤。
周叔连夜赶工糊纸人,我去他家送酸菜时,正撞见他在堂屋忙活。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几十个纸人歪歪斜斜地立在墙根,惨白的脸上用红墨水画着眉眼,被穿堂风一吹,胳膊腿就“哗啦哗啦”乱晃。最渗人的是窗台上那个小纸人,巴掌大,穿着红肚兜,黑纽扣做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大侄子别害怕,这都是给死人用的。”周叔抹了把额头的汗,往纸人身上刷浆糊,“等过完年,叔给你糊个风筝,带大龙的!”可谁能想到,这纸人成了整个屯子的噩梦。
三天后,周叔突然发起了高烧。白天迷迷糊糊说胡话,到了夜里就直挺挺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念叨着:“还差一个,还差一个......”周婶请来屯子里最会瞧病的王奶奶,王奶奶摸了摸周叔的脉搏,脸色煞白:“这不是病,是让纸人缠上了!”
当晚我被一阵怪异的响动惊醒。趴在窗户上一看,周家院子里飘着密密麻麻的黑影,月光下,那些纸人正在院子里跳着诡异的舞步。它们的胳膊和腿机械地摆动,红墨水画的嘴角咧到耳根,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更可怕的是,那个穿红肚兜的小纸人正坐在周叔肩头,黑纽扣眼睛一闪一闪的。
周婶的哭喊声刺破夜空:“他爹!醒醒啊!”可周叔像被抽走了魂,直愣愣地往院子里走。纸人们突然围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我吓得浑身发抖,想叫醒爹妈,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叔被纸人簇拥着,一步步朝后山走去。
第二天一早,周叔的尸体在后山老坟圈子里被发现。他直挺挺跪在一座荒坟前,手里死死攥着个没完工的纸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屯子里炸开了锅,老辈人都说,周叔是被纸人勾了魂,要给阴间凑够陪葬的数目。
可事情还没完。从那以后,每到深夜,屯子里就会响起“哗啦哗啦”的纸响。有人看见纸人在雪地里排成队走路,有人听见自家窗户外传来小孩的笑声。最邪乎的是张家的小孙子,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来就发起了高烧,嘴里念叨着:“红肚兜,黑纽扣,找我玩......”
周婶彻底疯了。她整天在屯子里游荡,见人就塞纸人,嘴里嘟囔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腊月廿三那天,有人看见她抱着个红肚兜纸人跳进了冰窟窿。等捞上来时,她怀里还死死搂着那个纸人,黑纽扣眼睛在冰面下泛着幽光。
除夕夜,屯子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可那诡异的纸响还是来了。我躲在被窝里,听见院子里传来“沙沙”声。壮着胆子掀开窗帘一角,月光下,几十个纸人正围着我家的柴火垛跳舞。那个红肚兜小纸人站在最前面,黑纽扣眼睛直直盯着我,嘴角咧得能看见后脑勺。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所有纸人同时转头看向村口。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是周叔!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下葬时的寿衣,面无表情地走着,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纸人,像极了送葬的队伍。
屯子里的狗疯狂地叫起来,可没人敢出门查看。直到公鸡打鸣,那支诡异的送葬队伍才消失在晨雾里。后来有人说,在周叔的坟头发现了七十二个纸人,整整齐齐排成两排,而那个红肚兜小纸人,就坐在坟头正中央。
从那以后,屯子里再也没人敢接扎纸人的活。每到腊月,老辈人就会念叨:“纸人纸人莫缠人,阳间阴间各有门......”可每当夜深人静,风掠过空荡荡的柴草垛,还能听见“哗啦哗啦”的纸响,像是有谁在低声哼唱:“还差一个,还差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