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扎进林夏的鼻腔。她坐在IcU床边,盯着母亲手腕上的留置针——透明的输液管里,偶尔飘着一两颗气泡,像濒死者最后的叹息。
“林女士,该给您母亲翻身了。”护工陈姨推着装屎尿盆的小车进来,橡胶手套上沾着褐色污渍。林夏起身帮忙,掀开被子时,她看见母亲脚踝处的皮肤又多了几块青斑,那些斑点边缘长着细小的绒毛,像某种植物的嫩芽。
“陈姨,我妈的皮肤怎么越来越......”
“老年人嘛,新陈代谢慢。”陈姨打断她,用力揉搓着老人背部,指缝间掉下几片蜕落的皮屑,那些皮屑呈半透明状,隐约能看见叶脉般的纹路。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如墓。林夏去茶水间接热水,路过处置室时,听见里面传来“簌簌”的声响。她凑近门缝,看见陈姨正在解剖一只流浪猫,手术刀划开猫腹的瞬间,里面掉出的不是内脏,而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绿色藤蔓,藤蔓上开着几朵惨白的花,花瓣上沾着暗红的液体。
“林小姐,这么晚还不睡?”陈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猛地转身,看见她手里捧着个金属托盘,上面放着几支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呈淡绿色,混悬着细小的颗粒。
“给您母亲做雾化的药。”陈姨微笑着,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加了新配方,能让她睡得更安稳。”
回到病房时,心电监护仪的波形突然变得紊乱。林夏盯着屏幕,看见母亲的心率从40飙升到120,那条绿色的曲线剧烈跳动,像条试图挣脱束缚的蛇。她按下呼叫铃,转头看向病床,却发现母亲的右手食指正在缓慢弯曲,指尖轻轻叩击着床头柜,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钟摆。
凌晨三点,林夏被一股腐臭味熏醒。她睁开眼,看见母亲的病床周围散落着黑色的颗粒,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那些种子正在快速发芽,细嫩的藤蔓顺着床栏向上攀爬,叶片上凝结着露珠般的液体,凑近闻时,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林女士,您在做什么?”她惊呼着去扯藤蔓,却发现藤蔓的末端缠绕在母亲的静脉上,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见青色的血管里流动着墨绿色的液体,而不是血液。
母亲的眼皮突然颤动,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原本是褐色的,现在却变成了纯粹的绿色,瞳孔里映着藤蔓的倒影。她张开嘴,里面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尖牙,每颗牙齿上都沾着绿色的汁液,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根......要扎下去......”
林夏连滚带爬退到墙角,撞翻了桌上的花瓶。水流渗进地板缝隙,滋养了更多种子。藤蔓顺着墙壁向上生长,在天花板上织成一张绿色的网,网眼间挂着白色的茧,每个茧里都蜷缩着一个人形轮廓,像是正在孵化的蛹。
“别怕,这是进化。”陈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夏抬头,看见她倒挂在藤蔓间,四肢扭曲成非人的角度,皮肤表面覆盖着绿色的鳞片,指甲变成了尖利的爪子,“二十年前,这家医院做过人体植物化实验,你母亲就是第一批志愿者。”
茧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林夏看见无数人影从茧中钻出,他们的身体上长满了植物器官:有人用树根代替双腿行走,有人的心脏位置盛开着巨大的花朵,花朵中央是一张流着涎水的嘴,正在咀嚼着自己的头发。
陈姨从藤蔓上落下,爪子抓住林夏的肩膀:“你的基因很纯净,适合当母体。看,你母亲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种子......”她指向病床,林夏看见母亲的腹部高高隆起,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里面有个球形物体正在蠕动,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根须。
藤蔓突然缠住林夏的脚踝,将她拖向母亲的病床。那些根须钻进她的皮肤,带来冰凉的刺痛感。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绿色的脉络,指甲缝里长出了嫩芽,而母亲的嘴里正源源不断地吐出种子,那些种子沾着血沫,落在她的胸口,瞬间生根发芽。
“乖乖睡吧,等花期到了,你就能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陈姨的爪子按在林夏额头上,她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意识开始模糊。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病房的窗户被藤蔓完全覆盖,玻璃上倒映着无数张扭曲的脸,那些都是曾经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他们的身体已经和植物融为一体,成为了永恒的养料。
当第一朵花在林夏心口绽放时,心电监护仪发出了悠长的警报声。护士站里,值班护士看了眼屏幕,随手关掉了电源:“307床,植物人,临床死亡时间3:47。”
她转身走向处置室,推车上放着新的注射器,里面的淡绿色液体正在轻轻摇晃。走廊尽头,新的种子从天花板落下,在血泊里发出细小的爆裂声,那是生命轮回的开始。
消毒水的气味里,传来嫩芽破土而出的声响。这所医院永远不会缺少病人,正如土地永远需要种子。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藤蔓上时,那些惨白的花朵张开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等待着下一个走进病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