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未停，宫墙根的积雪已没了绣鞋后跟。
苏映瑶扶着墨羽寒的手臂踏过冰棱，鬓边的东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她特意选了件素青翟衣，袖口却用金线暗绣着并蒂莲，与腕间那只染血的玉镯交相辉映。
“王妃，到了。“
冷宫的朱漆门半掩着，门环上还挂着去年皇后“慈悲“送来的褪色红绸。
苏映瑶松开墨羽寒的手，指尖刚触到门环，便听见门内传来细碎的响动——是沈嬷嬷的银护甲刮过砖缝的声音。
前世的此时，她也站在这里，捧着皇后赐的旧棉衣，听沈嬷嬷阴阳怪气说“贤妃心善“，却在棉衣里缝了带刺的麻线，扎得她满手血珠。
“沈嬷嬷。“她提高声音，“今日来取的不是棉衣。“
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嬷嬷佝偻着背立在阴影里，灰白的头发用草绳胡乱扎着，可眼底却亮得反常。
她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布角渗出几缕金线——正是前世苏映瑶被囚时穿的囚衣。
“姑娘要的东西，老奴都缝在衬里了。“沈嬷嬷颤巍巍掀开包裹，残破的青灰色绫罗上，针脚密得像爬满的蚁，“这五年，老奴每夜在墙根磨断三根针，就等今日......“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黑血，“皇后给的补药，到底还是加了鹤顶红。“
苏映瑶接过囚衣，指尖触到那些歪扭的针脚，忽然想起前世沈嬷嬷替皇后掌罚时，总说“打在你身，痛在本宫心“。
原来最痛的，是这双藏在慈悲面具下的手，在暗夜里用最笨的法子赎罪。
“谢嬷嬷。“她将囚衣轻轻放在雪地上，“您的债，今日清了。“
沈嬷嬷的瞳孔渐渐散了，最后看了眼那堆囚衣，缓缓倒在雪地里。
苏映瑶直起身时，正撞进萧煜的视线——他站在冷宫高台的阴影里，玄色龙袍落了薄雪，腰间的龙纹玉佩裂了道细纹，像道狰狞的疤。
“瑶瑶。“他声音发哑，“朕陪你。“
苏映瑶没应。
她捧着囚衣登上高台，晨雾突然散开，晨光正好落在腕间玉镯上——那是前世萧煜赐的并蒂莲镯，后来被皇后命人砸在她囚室的墙上，碎玉扎进她掌心，血顺着镯子的纹路流成红绳。
此刻镯子竟完好如初，只是内侧还凝着暗红的血渍。
“五年前今日，臣妾被押进冷宫时，皇后说'贤妃若能在雪地里跪足三日，便替你向陛下求个情'。“她抖开囚衣，内衬的密信“簌簌“飘落，“可臣妾跪到第三日，等来的不是陛下的赦免，是沈嬷嬷送来的毒粥。“她抓起一把雪抹在囚衣上，“这些信，是沈嬷嬷替皇后写的罪证——如何买通稳婆害臣妾小产，如何在祭天供品里下慢性毒，如何......“
“住口！“
皇后的尖叫刺破晨雾。
她不知何时冲了上来，鬓边的并蒂莲步摇歪在耳后，素白的丧服上沾着泥污——原来昨夜萧煜已命人抄了她的凤仪宫，搜出了与北疆勾结的密信。
“萧煜曾发誓，要与我白首不相离！“她扑过来拽住苏映瑶的裙裾，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不过是个替身，凭什么......“
“凭她是苏映瑶。“
寒刃出鞘的声响比北风更利。
墨羽寒的玄铁佩刀抵住皇后咽喉，刀身映出她扭曲的脸：“陛下当年的'誓言'，早和这囚衣一起烧成灰了。“
苏映瑶望着萧煜。
他的手死死攥着腰间断裂的玉带，玉片割得掌心渗血，可目光却落在那些飘飞的密信上——每一页都盖着皇后的私印，每一行都写着“借北疆兵力，除摄政王“。
“烧。“她轻声说。
火折子擦响的瞬间，囚衣腾起橘色的火焰。
火舌卷着密信往上蹿，“皇后“二字在火光里扭曲成灰。
萧煜突然踉跄着冲过来，扯下腕间的并蒂莲镯扔进火里：“你赢了。“
苏映瑶却捡起一片未燃尽的囚衣残片，按在他掌心：“不是赢，是您终于看清——当年在冷宫门前犹豫的，究竟是谁的心。“
暮色漫上宫墙时，墨羽寒的密室里飘着焦糊味。
苏映瑶站在门口，看着他将最后一封密信投进铜炉——火光中，她瞥见信纸上压着块羊脂玉佩，正是萧煜贴身戴着的“长命锁“，而信末的署名，与皇后私藏的北疆密使名单上某行小字完全契合。
“明日早朝，张将军会来。“墨羽寒转身揽住她的肩，炉中的火星映着他眼底的暗潮，“他带了样东西，该让你看看。“
晨雾未散时，张将军的马蹄声撞碎了摄政王府的静。
苏映瑶坐在妆台前，看着丫鬟捧着个檀木匣进来——匣中铺着层朱砂，上面压着封密信，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