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寒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苏映瑶将染着褐色药渍的药方轻轻摊开，指尖沿着墨迹滑动，前世在冷宫熬药时，替她偷偷送药的老太监曾说过，西域商人用云纹墨写密信，烧了会有梅子香。此刻这抹褪色的云纹，正与王御史咳血时药匣里飘出的异香重叠。
“陈御医的任职记录？“墨羽寒俯身时，玄色蟒纹袖口扫过案几，带起半片碎瓷。
他指节抵着《御医考核名录》上“陈承安，永昌二十三年“的朱笔批注，眉峰紧拧，“我记得太医院档册里，他是先皇殡天后才入的职。“
“所以赵大人昨日献这名录，是想掩人耳目。“苏映瑶将青瓷碎片与药方叠在一起，碎片上“永昌“二字恰好覆在药方的“安神“二字上，“青溟阁要在太医院安钉子，总得有个能接触宫妃皇子的由头。“
话音未落，张将军突然按住雕花窗棂，指节因用力泛白：“王爷，赵大人的马车。“
窗外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比寻常马车多了两分沉重，明显是装了什么重物。
苏映瑶望着窗纸上晃动的车帘影子，嘴角勾起半分冷意：“他来得倒巧。“
三日后晨课，摄政王府的暖阁里飘着松木香。
苏映瑶倚在湘妃竹榻上，看陈御医捧着药碗走进来。
药香裹着若有若无的梅子味钻进鼻腔，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这味道竟与前日在密信夹层里发现的淡青色粉末气味，分毫不差。
“王妃今日气色瞧着差些。“陈御医的手在递药时微微发颤，腕间那串檀木佛珠蹭着碗沿，“这是按王爷吩咐新制的安神汤，加了天山雪参。“
苏映瑶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与前世在冷宫喝的毒粥温度一般无二。
她“哎哟“一声扶住额角，药汁泼出半盏：“陈御医，我这头突然发晕......“说着仰起头，将剩下的半盏药一饮而尽。
陈御医的喉结动了动，袖中手指不自觉攥紧，这与青溟阁说的的“饮尽三盏方起效“不同，难道......
“墨王，这药香......“苏映瑶将空碗递给站在一旁的墨羽寒，又指了指案上燃着的沉香，“与昨夜的气味不大一样。“
墨羽寒接过碗时，指腹扫过内壁残留的药渣，目光扫过苏映瑶悄悄递来的眼色。
他垂眸闻了闻，沉声道：“陈御医，去偏厅再写份药引明细。“
陈御医刚退下，苏映瑶便从妆匣里取出个青瓷罐，将药渣混进罐中沉香灰里。“这是西域商人上月进的特供沉香，烧了能解百毒。“她将罐子塞进墨羽寒手中，“若陈御医没做手脚，灰还是灰；若有......“
天快黑了，赵大人家的府邸却突然火光冲天。
张将军带着亲卫撞开大门时，浓烟里飘着焦糊的纸味。
他踢开半块烧得发红的房梁，在灰烬里翻出半卷黑黢黢的账册“青溟“二字虽被烧得只剩半撇，旁边那朵残莲印记，却与钱侍郎密信上的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陈御医的马车正沿着御街疾驰。
他缩在车厢里，攥着怀里的密信直发抖：“断肠砂已入王妃经脉，三日即发......“可他没注意到，车帘缝隙里漏进的风，正卷着他袖中那截沾了沉香灰的药渣，飘向皇城方向。
苏映瑶回到寝室时，暮色已漫过窗棂。
她对着铜镜卸簪子，指尖忽然触到梳妆台暗格里一道冷硬的铜锁，这暗格她搬进来时检查过，是空的。
此刻锁孔里塞着半片绢帕，露出的一角绣着并蒂莲，正是林贵人惯用的绣样。
她望着镜中自己微挑的眼尾，将绢帕重新塞回暗格。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今夜，怕是要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