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暖阁内,熏香袅袅,驱散了初秋的最后一丝凉意。
苏映瑶斜倚在铺着白狐软垫的榻上,脸色虽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凤眸却清亮如寒星,看不出半分虚弱。
她以调养身子为由,将宫中并不起眼的李常在召至府邸,此刻正亲自为她沏茶。
茶是顶好的君山银针,汤色澄黄,雾气氤氲。
李常在局促地跪坐在下首,双手交叠于膝前,连头都不敢抬。
她深知,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妃,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召见自己。
“这茶能安神,你尝尝。”苏映瑶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将一杯茶推过去,衣袖拂过桌面,一枚银簪悄无声息地滑落到茶杯旁。
那银簪样式古朴,顶端刻着一朵残破的莲花纹,莲瓣凋零,姿态凄然。
李常在的目光触及银簪,瞳孔骤然收缩。
她端起茶杯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滚烫的茶水险些泼洒。
她强作镇定地接过茶,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时,也顺势将那枚银簪拢入了掌心。
金属的冰冷刺得她心头发紧,她垂下眼帘,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几个字:“奴婢……记起来了。当年先皇后灵位前日日供奉的檀香露,正是陈宫女亲手调制。她说,那是她家乡的秘方,最能静心凝神。”
一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门。
苏映瑶的眸光陡然变得锐利,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敲击着某个人的催命符。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
一道鬼祟的身影避开巡逻的侍卫,熟门熟路地潜入了摄政王府的书房。
正是陈宫女。
她面色焦急,昨夜辗转反侧,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天大的祸事即将临头。
她必须找到那个东西,那个能证明她清白的、或是能彻底了结一切的物证。
她像疯了一样翻找着,书架、暗格、笔筒……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就在她伸手探向书案下一个隐蔽的抽屉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四周的博古架竟瞬间移位,将所有出口死死封住!
书房立时变成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
陈宫女大惊失色,疯狂地冲撞着厚重的木架,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
慌乱之中,她的身体被架角狠狠一刮,右臂的衣袖“嘶啦”一声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清晰地映出她手腕上系着的一根五彩丝线,上面打着一个极为繁复的绳结。
那绳结的样式,与前些时日被抄家的韩大人袖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暗室的门被轰然打开,火光涌入。
墨羽寒一身玄色锦袍,面沉如水地站在门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
审讯并未耗费太多力气。
在墨羽寒那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下,陈宫女的心理防线很快便土崩瓦解。
她涕泪横流地供出了一切,一个名为“青溟阁”的神秘组织浮出水面。
这个组织多年来通过安插在宫中的暗线,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操控着后宫的局势,废立嫔妃,甚至左右皇嗣的命运。
“……王妃诞辰那夜,阁中本已备下蚀骨粉酒,命奴婢设法让您饮下……”陈宫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酒……能让胎儿在腹中化为血水,神不知鬼不觉……”
苏映瑶站在屏风后,静静地听着。
当听到“蚀骨粉酒”四个字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里满是彻骨的寒:“难怪,难怪那夜我胎动异常,腹痛如绞,竟是他们早就布下的杀局。”
她从屏风后走出,眼中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凌厉的杀伐之气。
“赵卫,”她冷声下令,“将供词誊抄三份,即刻送往大理寺、都察院和兵部尚书府!我要让这京城所有人都看看,是谁在觊觎皇家血脉,动摇国之根本!”
夜,深沉如墨。
一封信笺被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苏映瑶展开信纸,里面只夹着一张泛黄的薄纸,是许多年前的一份选秀名录。
在名录末页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朱砂画着一个极小的莲花印记。
印记旁的名字,既陌生又熟悉——“魏若莲”。
苏映瑶的呼吸为之一滞。
这正是当年先皇后入宫前所用的假名!
她一直以为先皇后出身名门,身世清白,却不想,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绝美的容颜上,映得她眸光幽深。
她望着夜空中那轮残月,喃喃自语:“原来你早在那时就已布下棋子……可惜,这一局,我不会让你再赢了。”
一个名字,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一阵风就能吹散。
要想将这枚尘封多年的棋子变成一把足以刺穿敌人心脏的利刃,就必须找到它存在的铁证。
一个假名,要如何才能在皇家的卷宗里留下痕迹?
除非……除非它曾出现在某些至关重要、却又因其繁琐而被忽略的文书上。
比如,每年各地进贡的贡单,或是……祭祀大典上呈报先祖的祝祷名录。
苏映瑶的她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名录,那张薄薄的纸,在她掌心仿佛有了千钧之重。
她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就藏在那些堆积如山、无人问津的故纸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