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无知!”
祁元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的难民,眉头紧锁,发出一声嗤笑。
身旁的林夜却咧着嘴,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人家可是诚心诚意感谢你救命之恩呢,你这还不乐意了?”
“感谢?”祁元猛地转过头,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妖异的金光,“看清楚!我是妖!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仙师!他们跪拜感谢的对象,从一开始就错了!”
祁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目光看向林夜:“想想看,要杀他们的,是他们奉若神明、血脉相连的‘仙师’。
而救了他们的,偏偏是我这个在世人眼中茹毛饮血、十恶不赦的妖!林夜,你说,这世道,讽刺不讽刺?!”
林夜被祁元眼中那赤裸裸的嘲弄刺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目光飘向四周苍翠的山峦和流淌的溪涧,试图转移话题:“咳…那个…祁元,你看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其实还不错啊!”
“哦?风景好?”祁元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意味。
“是啊是啊!你看那边……”林夜赶忙抬手,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试图佐证。
然而,他话未说完——
嗡!
一圈清冷如水的镜光毫无征兆地从祁元身畔荡漾开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吞没、隐匿,仿佛从未存在过。
高空之上,罡风凛冽。
脚下的山川大地化作模糊的色块,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飞掠。
林夜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在厚密的云层中疾驰。
强劲的气流刮得他脸颊生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扯着嗓子喊道:“祁元!你又发什么疯?这又是要去哪儿?!”
前方,祁元的身影在流云中若隐若现,只传来一句淡漠却不容置疑的回答:“干什么?带你去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风景好’的地方!”
林夜闻言,心头莫名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爬上脊背,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飞行不过小半个时辰,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凶戾气息便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林夜的心口!
极目远眺,只见地平线尽头,一道惨白中缠绕着暗红血光的煞气巨柱,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狂暴地冲天而起!
肆意地搅动着九天之上的云层,将整片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败。
那煞气翻滚蒸腾,形态诡谲多变,散发着毁灭与绝望的气息:
时而,它拔地而起,凝聚成一片片扭曲、狰狞的焦黑巨影——那形态酷似被战火蹂躏焚烧后的山林与断竹,嶙峋的枝干如绝望伸向天空的枯爪,无声地发出毁灭的悲鸣,仅仅是凝视,就仿佛能听到灵魂被灼烧的嘶嚎。
时而,它又骤然沉降、压缩,化作一面遮天蔽日的恐怖“旌旗”!
底部是深沉如凝固淤血的暗赤,上方翻滚着浓墨般化不开的漆黑,边缘锐利如撕裂空间的刀刃,散发出森严、酷烈、仿佛要碾碎一切的威压!
这面由纯粹煞气构成的“战旗”,就这么横亘在天地之间,宣示着死亡的主权。
林夜只觉得神魂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针反复穿刺,体内灵力瞬间变得滞涩沉重,如同灌入了铅水,一股沉沉的死气缠绕周身,让他几乎窒息。
林夜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颤抖的字:“这……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隔……隔着这么远,竟……竟有如此威势?!”
祁元没有回应,只是周身金光骤然暴涨,速度再次飙升!
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闪电,悍然刺入那片翻腾的、由煞气与血光构成的恐怖黑云之中!
噗!
深入煞气领域的瞬间,林夜感觉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岩浆与冰窟的夹缝!
无数无形的、饱含杀伐意念的“兵戈”虚影加诸于身,五行煞气疯狂侵蚀着他,尖锐的刺痛感直抵神魂深处,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涣散……
“杀——!!!”
“杀啊——!!!”
“杀光他们——!!!”
……
直到下方,那震耳欲聋、汇聚成滔天巨浪的疯狂喊杀声,如同惊雷般穿透重重煞气,狠狠撞入林夜的耳膜,他才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濒临崩溃的诡异状态中挣脱出来,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呦!醒了?”祁元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祁元正负手而立,冷漠地俯瞰着下方。
林夜用力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刚才……像是掉进了尸山血海里……” 回想起刚才那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林夜仍心有余悸。
祁元撇了撇嘴,也不多言,直接抬手,一指点向林夜眉心!
嗡!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林夜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声穿云裂石、威震山林的恐怖虎啸,瞬间涤荡了他神魂中的阴霾与滞涩。
林夜浑身剧震,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视线恢复,下方那地狱般的景象再无遮拦地撞入眼帘:
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平原,此刻已化作巨大的血肉磨盘!
两支绵延不绝、甲胄分明的大军,如同两股汹涌的、带着钢铁与血肉颜色的洪流,疯狂地撞击、绞杀在一起!
兵刃的寒光在昏暗中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
怒吼、惨叫、兵刃交击的刺耳噪音、战马濒死的哀鸣……无数声音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曲。
目光所及,尸骸枕藉,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大地。
断肢残臂随处可见,破碎的甲胄和残破的旗帜浸泡在粘稠的、几乎汇聚成小溪的血泊之中。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煞气,冲天而起,形成那片可怖的煞云。
真正的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祁元依旧淡漠地注视着这人间炼狱,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寒风更刺骨:“如何?林夜,这里的‘风景’,可还入得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