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义河在此处拐了个弯,形成一片浅滩,是渡河的最佳地点。河对岸有一片桦树林,林中隐约可见炊烟——应该是某个小部落的冬营地。
黄昏时分,王铁柱带回了消息。
“大人,问清楚了。”王铁柱压低声音,“三日前确实有场追逐战。一队突厥残兵被唐军追赶至此,眼看就要被擒,突然出现一队黑甲骑兵接应。”
“黑甲骑兵?”李炫眉头一皱,“是阿史那贺鲁的人?”
“不是。”王铁柱摇头,“牧民说那些骑兵全身黑甲,连马匹都披着黑甲,行动悄无声息,像是...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李炫心头一跳:“还有别的特征吗?”
“领头的是个女子,戴着青铜面具。”王铁柱补充道,“他们救走突厥人后,往西北方向去了。”
青铜面具!李炫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柳三娘。画皮妖一脉的嫡传弟子都会佩戴青铜面具,以示身份。
“西北...”李炫沉思片刻,“那边有什么?”
“再往西北走就是大漠了。”王铁柱摊开简陋的地图,“有几个小绿洲,然后是...狼居胥山。”
狼居胥山!李炫瞳孔微缩。史书记载,那里是突厥人的圣山,也是萨满巫师修炼的圣地。如果柳三娘带着颉利逃往那里,必定有所图谋。
“明日渡河。”李炫下定决心,“往西北方向追踪。”
狼居胥山脚下,朔风呼啸。
李炫勒住马缰,望着远处那座被突厥人视为圣地的山峰。山体黝黑如铁,峰顶终年积雪,在夕阳映照下泛着血红色的光芒。山脚下散落着几顶破旧的毡帐,袅袅炊烟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大人,前面就是突厥人的祭祀营地了。”王铁柱策马上前,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连续七日的追踪,让他们这支伪装成商队的小队人马吃尽了苦头。
李炫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周围。雪地上杂乱无章的马蹄印显示,不久前曾有大股人马在此停留,但现在营地中只剩下几个老弱妇孺。
“去问问情况。”
王铁柱带着两名通晓突厥语的士兵策马向前。李炫则仔细观察着周围地形。狼居胥山三面环崖,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蜿蜒向上。山腰处隐约可见几座石砌建筑,应该是突厥萨满的祭祀场所。
约莫一刻钟后,王铁柱脸色凝重地回来了。
“大人,问清楚了。三日前确实有一队人马来到此地,领头的正是颉利可汗。他们在山上祭祀了一夜,第二天黎明时分就离开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李炫急切地问道。
“西北方向,据说要穿过大漠去投奔西突厥。”王铁柱犹豫了一下,“还有个消息...那队人马中有个戴青铜面具的女子,被当地人称为‘鬼母’。”
李炫心头一震。鬼母——这正是画皮妖一脉在突厥人中的称呼!
“她可还在此处?”
王铁柱摇头:“与颉利一同离开了。不过...“他压低声音,“有个老萨满说,那‘鬼母’在山上留了东西。”
天色渐暗,寒风愈发刺骨。李炫沉思片刻,做出决定:“今晚在营地休整,明日一早我上山查看。”
“大人,这...”王铁柱面露难色,“此处已是突厥腹地,随时可能遭遇游骑。不如先回定襄,等大军...”
“你们明日先行返回。”李炫打断他,“我独自上山查看,随后便回。”
王铁柱还要再劝,却被李炫抬手制止:“我自有分寸。”
当夜,小队在营地边缘扎营。李炫裹着毛毯,却难以入眠。远处传来狼嚎声,凄厉悠长,仿佛在警告外人不要靠近圣山。
第二日黎明,李炫便整装出发。王铁柱执意要带十名精锐随行,被李炫婉拒。
“人多反而引人注目。”李炫检查着随身装备——两把精钢短刀、三枚特制霹雳雷、一捆浸过火油的绳索,以及几包药粉。“你们按原路返回,告诉李靖大将军,我十日内必回定襄。”
王铁柱无奈,只得抱拳领命:“大人务必小心!”
山路崎岖难行。李炫牵着马,沿着蜿蜒的小径向上攀登。越往上走,空气越发稀薄,寒风如刀割面。半山腰处,几座石砌的祭坛映入眼帘,上面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和焦黑的火燎痕迹。
最中央的祭坛旁,立着一根雕刻着狼头的石柱。李炫走近细看,发现柱身上刻满了古怪的符文——不是突厥文字,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这是...”李炫伸手触碰那些符文,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猛地缩回手,发现指尖已经渗出血珠。
“凡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炫迅速转身,手已按在刀柄上。只见一个身穿破旧皮袍的老萨满站在祭坛阴影处,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下只是路过。”李炫用突厥语回道,同时暗中戒备。
老萨满发出嘶哑的笑声:“路过?汉人商队会独自爬上圣山?”他拄着一根人骨制成的拐杖,缓步走近,“你是来找‘她’的吧?”
李炫心头一紧:“她是谁?”
“鬼母。”老萨满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三天前,她在这里举行了一场血祭。用九十九个活人的魂魄,喂养那东西...”他指向祭坛后方的一个地洞。
李炫这才注意到,祭坛后方的地面上有一个直径约三尺的洞口,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洞里有什么?”
老萨满摇摇头:“不知道。除了鬼母,没人敢下去。”他突然抓住李炫的手腕,“但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认识她!”
李炫挣脱老萨满的枯手:“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北,跟着颉利可汗。”老萨满阴森地笑了,“但她还会回来的...她在那洞里留了东西,一个‘种子’...”
李炫不再理会老萨满的疯言疯语,径直走向那个地洞。洞口的石壁上同样刻满了那种古怪符文,洞内隐约传来诡异的嗡鸣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
他取出一根火折子点燃,扔进洞中。火光下坠,照亮了洞壁——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人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张都保存完好,在火光映照下仿佛还在呼吸。
“这是画皮妖的藏皮洞...”李炫倒吸一口冷气。前世师门典籍中记载,高阶画皮妖会建立这样的藏皮洞,用来储存“材料”和修炼邪术。
火折子落到底部,照亮了洞底的情形。那里摆放着一口青铜棺材,棺盖上刻着与石柱上相似的符文。棺材周围摆放着九盏长明灯,诡异的是,灯焰竟然是幽绿色的。
“老丈,这洞有多深?”李炫回头问道,却发现老萨满已经不见踪影。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李炫沉吟片刻,从行囊中取出绳索,一端系在祭坛石柱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他必须下去查看那口青铜棺材——柳三娘留下的“种子“很可能就在其中。
就在李炫准备下洞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迅速隐蔽到祭坛后,只见一队约二十人的突厥骑兵正沿着山路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那个老萨满!
“果然有诈!”李炫暗骂一声,迅速解开腰间的绳索。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他必须暂避锋芒。
骑兵越来越近,李炫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那个地洞,竟无处可藏。眼看追兵将至,他一咬牙,纵身跳入洞中!
下坠的瞬间,李炫右手短刀出鞘,狠狠插入洞壁减缓下落速度。刀刃与岩石摩擦,迸发出点点火星。洞壁上悬挂的人皮被惊动,无风自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活过来一般。
约莫下落了三丈,李炫的双脚终于触到实地。他迅速滚到一旁,避开可能来自上方的攻击。洞底比想象中宽敞,约有丈许见方。那口青铜棺材就摆在正中央,九盏长明灯的幽绿火焰将洞底映照得鬼气森森。
上方的洞口处传来突厥人的叫喊声,但暂时无人敢下来。李炫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他小心靠近青铜棺材,发现棺盖上除了符文,还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为引,可窥天机”。
“装神弄鬼...”李炫冷哼一声,却不敢大意。画皮妖最擅幻术和毒物,这棺材很可能是个陷阱。
他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在棺材周围,药粉落地后竟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冒出缕缕白烟——这是师门特制的“破邪散”,能显化妖气。
白烟在棺材上方凝聚不散,渐渐形成一个狰狞的鬼脸形状。李炫心头一凛:棺材里果然有古怪!
就在这时,一根绳索从洞口垂下,显然有突厥人准备下来了。李炫当机立断,从腰间取下一枚特制霹雳雷,用火折子点燃引线,猛地掷向洞口!
“轰!”
爆炸声在狭小的地洞内格外震耳,冲击波震得洞壁的人皮纷纷脱落。上方的突厥人发出惊恐的喊叫,那根垂下的绳索也被炸断。
借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李炫将短刀在掌心一划,让鲜血滴在青铜棺盖上。既然柳三娘留下“以血为引”的提示,那就看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鲜血接触到棺盖的瞬间,那些古怪符文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棺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李炫屏住呼吸,用刀尖挑开棺盖...
棺材里躺着的,赫然是一具与柳三娘一模一样的人皮俑!
青铜棺中的人皮俑栩栩如生,仿佛柳三娘本人安睡其中。李炫的刀尖轻挑,人皮俑的面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卷羊皮纸从中滑出。
上方的洞口传来突厥人愤怒的吼叫声,又有几根绳索垂了下来。李炫来不及细看,迅速将羊皮纸塞入怀中,同时取出第二枚霹雳雷。
“轰!”
这次的爆炸更加剧烈,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李炫趁机攀上绳索,迅速向上爬去。当他冒头时,正好看到几个突厥士兵被爆炸震得东倒西歪。
“在那里!”一个眼尖的士兵发现了李炫,立刻张弓搭箭。
李炫身形一闪,箭矢擦着耳边飞过。他借势翻滚到祭坛后方,同时掷出三枚铁蒺藜。惨叫声中,两名突厥士兵捂着脸倒下。
老萨满站在远处,挥舞着人骨拐杖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祭坛周围的积雪突然开始蠕动,化作数十条雪蛇朝李炫扑来!
“萨满巫术?”李炫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只瓷瓶摔碎在地。瓶中的赤色粉末遇到空气立刻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墙。雪蛇在火焰中迅速融化,发出“嗤嗤”的声响。
趁着这个空档,李炫飞身上马,一夹马腹冲向山路。突厥骑兵紧追不舍,箭矢不断从耳边呼啸而过。
“不能把他们引向王铁柱他们...”李炫心念电转,突然调转马头,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急剧下降。李炫借着地形优势,很快甩开了追兵。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他终于有机会查看那卷羊皮纸。
羊皮纸上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上方赫然是《人皮秘术》四个大字。李炫越看越是心惊——这竟是画皮妖一脉的核心修炼法门!其中详细记载了如何剥取人皮、炼制人皮俑,以及最邪恶的“替死转生术”。
“原来如此...”李炫恍然大悟。柳三娘故意留下这份秘术,是想引他上钩。按照秘术记载,高阶画皮妖可以在特定地点留下“人皮分身”,即使本体死亡,也能借助分身复活。
“所以那具人皮俑不是柳三娘,而是她的复活后手...”李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必须彻底毁掉它!”
但眼下他孤身一人,返回狼居胥山风险太大。而且从羊皮纸上的信息判断,柳三娘确实跟随颉利去了西北方向,很可能要穿越沙漠前往西突厥。
“先与王铁柱他们会合,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