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条刚接好的胳膊又断了,那张黑脸上全是血,那双虎目却依旧死死地瞪着楼上。
“公子!别管我们!你快走!”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随即就被人一脚踹在腿弯跪在了地上。
燕王妃笑了。
她瞅着许青山那张瞬间就变得煞白的脸,心里头说不出的畅快。
她知道她赢了。
她把这个男人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
也把他那颗高傲的心给踩在了脚底下。
“许乡贤,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那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雍容和温和,可话里头那股子不容抗拒的威严却比那刀子还要冷。
“交出丹药,说出你那点石成金的秘密,再废了你自己武功,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楼下火光冲天。
那一张张举着火把的脸,在跳动的光影里扭曲、狰狞。
那上百个黑衣死士就像地底下冒出来的沉默的鬼。
许青山没看他们。
他也没看那几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兄弟。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是静静地落在那雍容华贵的燕王妃的脸上。
他忽然笑了。
那笑很轻,也很冷。
他把手里那柄还沾着血的刀扔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
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答应你。”
他说,那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
楼下那燕王妃那张一直紧绷着的、保养得极好的脸,总算是松了半分。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骨头再硬,也终究是被她给敲断了。
林晚照那张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没想到他竟真的会低头。
“公子!”
王虎那双虎目一下子就红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死士用刀柄狠狠地砸在腿上,又一次跪了下去。
“早这么识时务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燕王妃笑了,那笑带着点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得意。
“把丹药扔下来。”
许青山没动。
他只是瞅着她。
“我可以给你丹药,也可以告诉你那些秘密,我甚至可以自废武功。”
他顿了顿,话锋却猛地一下就转了。
“但是,我有条件。”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燕王妃那脸上的笑冷了下来。
“有。”
许青山只说了一个字。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
“因为那颗丹药只是个引子,真正能救你儿子命的不是药,是我,是我这脑子里的东西,我若是死了,或是成了废人,你儿子也得跟着陪葬。”
“你敢威胁我?”
一股子冰冷的杀气从燕王妃的身上弥漫开来。
楼下那上百个黑衣死士手里的刀都出鞘了半寸。
那森然的刀光将整个院子都映得是一片惨白。
许青山却像是没瞅见一般。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他瞅着那燕王妃那张变了又变的脸。
“放了我的人,然后带上你儿子跟我走,去一个能治他病的地方。”
“去哪儿?”
“丹火房。”
许青山吐出这三个字,“你儿子的病是天生的寒毒,非寻常汤药能医,必须借那地肺之火,以阳克阴,再辅以那丹房里的百年药材,方能彻底根除。”
燕王妃没说话,她那双好看的凤眼眯了起来。
她不知道许青山说的是真是假。
可她知道她赌不起。
她儿子的命就是她的命。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我答应你,但是他们也得跟着一块去,你若是敢耍半点花样,我会让他们死得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惨。”
她指着王虎他们。
许青山点了点头。
“可以。”
这场惊心动魄、赌上一切的对峙,总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天亮了。
那烧了半宿的火也总算是被扑灭。
整个燕王府都笼罩在一场大战过后的压抑和疲惫里。
一队由上百个最是精锐的黑衣死士护送的车队,不紧不慢地驶出了黑石镇。
许青山坐在一辆最是普通的、瞧着就像是囚车的马车里。
他那手脚依旧被那不知什么材质的绳索捆着。
王虎他们则被关在另一辆车里。
燕王妃和她那个一直没露过面的病恹恹的儿子,坐在最是中间的那辆最是华贵的、由八匹马拉着的巨大马车里。
车队行得很慢。
走到半路,林晚照却悄没声地上了许青山的车的。
她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那张脸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她把那个装着真正解药的白玉小瓶塞到许青山的手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那声音压得极低。
许青山没看她,他只是瞅着那车窗外头那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致。
“我想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林晚照没再多问,她知道从这个男人的嘴里问不出真话。
她只是把一柄藏在袖子里的薄如蝉翼的锋利小刀,不着痕迹地塞进了许青山那捆住的手的缝隙里。
“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便又悄没声地下了车。
许青山没动那柄刀。
他甚至都没碰那个装着解药的瓶子。
他知道那燕王妃一定在某个他瞧不见的角落里盯着他。
他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车队又走了两天。
第三天傍晚,他们总算是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埋葬了无数秘密的雪山脚下。
燕王妃把许青山从那囚车里带了出来。
她也第一次让她那个一直藏在马车里的儿子露了面。
那是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
生的倒是眉清目秀,像极了他娘。
可那张脸却白得像纸似的,没半点血色,那身子骨也弱得像那风中的柳絮,仿似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倒。
他那眼睛倒是很亮,带着点说不出的好奇和探究,一直在许青山的身上打量。
“你,就是那个能治我病的人?”
他开口,那声音也像人似的,又轻又弱。
许青山没理他,他只是走到那少年跟前,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少年的手冷得像块冰似的。
许青山那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那脉象比他想的还要乱,还要沉。
这已经不是病,是命。
是被人用最阴毒的法子,从娘胎里就种下的绝命的咒。
“怎么样?”
燕王妃那声音有些发紧。
“死不了。”
许青山收回手,“不过,也活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