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官军,好比是狼群,冲进了那些流民聚集的村镇,冲进了那些破败的流民营。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把那些青壮年用绳子捆起来,像牲口一样往前头赶。
他们把那些老弱妇孺,随意地屠戮,那尸首,堆满了道路两旁。
一时间,整个北地,好比是人间地狱。
消息传到雪山。
整个大营,都炸了。
那些刚刚被许青山收编的,以为自己有了活路的汉子们,一个个都红了眼。
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都还在山下。
“公子!求求您!发兵吧!”
“我老婆孩子还在黑石镇外头的营地里!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我跟他们拼了!”
几千个汉子,跪在校场上,哭喊着哀求着。
那股子绝望和愤怒,好比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压都压不住。
王虎和苏振,也找到了许青山。
“主公,不能再等了。”苏振那张脸上,全是焦急,“燕王这一手,是要断我们的根啊!我们要是再不出去,人心,就散了!”
许青山没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座最高的哨塔上,看着山下那片被烽烟笼罩的大地。
燕王在逼他。
逼他带着这支还没成型的军队,下山决战。
他要是去了,就是以卵击石,正中燕王的下怀。
他要是不去,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就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这是一个死局。
“公子,那些新种下去的粮食,才刚发芽。”老孙头也来了,那张老脸上全是愁容,“咱们现在要是动了,这几个月的功夫,可就全白费了。”
所有人都看着许青山。
等着他拿主意。
许青山沉默了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选择固守雪山。
他忽然转过身。
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犹豫和挣扎。
只有一股子,好比是万年寒冰的冷静。
“传我命令。”
“所有雪山卫,整装,备战。”
“所有还能拿得动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拿起刀。”
“王虎,你带一千人,去把那些还没被官军祸害的流民,都给我接应到雪山上来。能救多少,算多少。”
“苏将军,你带剩下的人,跟我走。”
“主公,我们去哪儿?”苏振问,“去跟燕王的大军硬拼?”
“不。”
许青山摇了摇头,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北地舆图前。
他那手指,越过了那些官军重兵把守的关隘,越过了那些坚固的城池。
最后落在了舆图东北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
那地方叫辽东。
是燕王治下,最是富庶却又防备最是空虚的地方。
那里有燕王府最大的官办马场,有整个北地最大的官盐产地,还有燕王给自己修建的那座堪比皇宫的行宫。
“燕王不是要断我的根吗?”
许青山那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那我就去,把他的根,也给刨了。”
“他不是要跟我玩绝的吗?”
“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他杀我一个流民,我就屠他一座城。”
这句话,许青山说得很轻。
可听在苏振和王虎的耳朵里,却好比是九天落下的惊雷。
他们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疯了。
也是被逼疯了。
“主公三思!”苏振那张老脸,第一次变了颜色,“辽东是燕王的老巢,即便防备空虚,那也不是咱们这两千人就能撼动的!一旦我们陷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死路?”许青山转过身,看着那些跪在地上,哭喊着要去救家人的汉子们。
“我们现在,还有活路吗?”
一句话,让苏振哑口无言。
是啊。
没有活路了。
从燕王下令清剿流民的那一刻起,他们这支以流民为根基的队伍,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要么,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要么,就困死在这雪山之上,等着人心散尽,等着被燕王的大军,一点一点地碾成粉末。
“传令!”许青山没再多说,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决绝。
“一炷香之内,所有人,集合完毕。带足三天的干粮,多余的东西,一样不带。”
“我们,去给燕王,送一份大礼。”
半个时辰后。
两千多个黑影,好比是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雪山。
他们没有走官道。
他们钻进了那片连绵不绝的,好比是绿色海洋的原始密林。
那是连最是凶悍的猎户,都不敢深入的地方。
里头,有毒虫,有猛兽,有能吞噬一切的沼泽。
可他们,却好比是回到了自己家的后院。
许青山走在最前头。
他手里,拿着一张从丹房主人那儿得来的,更古老的舆图。
那舆图上,标注着一条,早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古老的商道。
那条商道,能绕开燕王所有的关隘和城池,直插辽东的腹地。
他们日夜兼程。
饿了,就啃几口干硬的饼子。
渴了,就喝几口带着泥腥味的山泉水。
累了,就靠着树干,打个盹。
他们每一个人,那眼睛里,都燃着一团火。
一团,由仇恨和绝望点燃的,复仇的火焰。
十天后。
当他们衣衫褴褛,好比是一群野人,从那密林里钻出来的时候。
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肥沃的草原。
草原上,万马奔腾。
这里,就是燕王府最大的官办马场,辽东马场。
里头,养着数万匹最是神骏的北地战马。
那是燕王府,最是重要的军备来源之一。
马场的防备,很松懈。
只有几百个懒洋洋的牧马人,还有一队不到五百人的守军。
他们从没想过,会有人,能从那片死亡密林里,钻出来。
当天夜里,起了风。
许青山带着苏振,还有一百个最是精锐的雪山卫旧部,好比是狸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马场的边缘。
“苏将军,还记得怎么放火吗?”许青山看着那连成一片的马厩和草料场,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主公放心。”苏振那张老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嗜血的兴奋,“这活,我熟。”
他带着人,分成了十几队,从不同的方向,摸了进去。
许青山则带着剩下的人,守在了马场唯一的出口。
三更时分。
十几处火头,同时在马场里亮起。
那干燥的草料,一沾上火星,瞬间就着了。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整个马场,就成了一片火海。
“走水啦!”
“快救火!”
马场里,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守军和牧马人,从睡梦中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来。
可他们面对的,不是寻常的火灾。
是那数万匹被大火和浓烟惊吓得,发了疯的战马。
那马群,好比是黑色的潮水冲垮了所有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