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华楼开张首日,酒楼里挤满了人不说,外面还有不少排着队要进去用餐的,可谓是一餐难求。
浓郁的食材香气飘散在街道之上,过往行人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下来,都要打听一句:“这是哪家酒楼这么热闹?”
得到的答案统一为:“丰华楼,圣上御赐给嘉禾县君的酒楼今日开张。”
午间歇息,徐宗雨打开府中送来的午膳食盒,慢条斯理的拿出竹筷擦了擦这才开始用饭。
刚吃了没几口,青竹从外面匆忙的走了进来,看到主子正用膳,张了张嘴转身又要出去。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徐宗雨呵斥道。
“公子,今日二小姐的酒楼开张。”青竹提醒道。
徐宗雨抬头:“你昨日说过了。”
“是,是说过了——”青竹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公子,不是小的啰嗦,是小的发现,咱们衙门斜对面的那家面馆也改了招牌,与二小姐的酒楼一样取名‘丰华面馆’,小的好奇就上前问了一句,您猜面馆的人怎么说?”
徐宗雨被他磨叽的难受,他往哪里猜去:“磨蹭个什么劲,快说!”
“哎呀,公子啊——”青竹凑了过来,“面馆说他们这本来就是二小姐的生意,不过是跟着酒楼改了个名字而已。”
“什么?”徐宗雨瞬间觉得面前的饭菜不香了,“你说这家面馆也是二妹妹的?”
“对啊~小的刚问完回来,人家掌柜的亲口说的。”
“这,这怎么会呢?”徐宗雨放下手中的筷子喃喃自语,“面馆开张之际,二妹妹她在寺庙中为祖母祈福,不该顾得上铺子才对,而且,她哪来的银钱?”
青竹闭嘴,别说银子,连人都有了呢。
因为心中有事,徐宗雨整个下午都过的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下职时间,把手头的公务一放,紧忙回了府直奔常宁院而去。
“祖母,祖母。”
外面声音传来,老夫人甚是奇怪,长孙鲜少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是雨哥儿来了?”
徐宗雨三步并作两步迈入房内,行完礼急不可耐的问道:“祖母,您可知道,二妹妹早就在京城开了一家面馆?”
老夫人听闻愣住:“你说的是婉婉?”
“对,今日二妹妹酒楼开张,我这才知道,原来京兆府附近的那家面馆竟然是二妹妹开的。”徐宗雨不但自己吃了,还往回买过不少。
“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听岔了?从没听婉婉提起过什么面馆。再说,面馆六七月份开的吧?婉婉那会儿手中哪里有那么多银子?”老夫人不信。
“她竟然都没跟祖母提起过?”徐宗雨心口狂跳,不满的同时一种异样的情绪注满胸腔——做生意背着家里的长辈是何道理?
“老夫人。”冯嬷嬷突然想了起来,“二小姐在寺庙时,曾让下人们带话回来,说是想开家野菜做食材的铺子,您还有印象吗?”
老夫人面容凝固,是了,当时下人带话回来,她说的什么?说让婉婉自己想开就开?
“她,她真的开了面馆,用的什么食材?”记忆回笼,老夫人问的很急。
“就,就是菌子之类,好像确实有过野菜做的包子饺子、馄饨这些。”
徐宗雨回完话,继续抱怨,“祖母,就算二妹妹提起过开面馆,那真正要开的时候也该与府中打过招呼,您与父亲母亲都在,她这般自做主张总归不妥。”
老夫人仿若未闻,只急切的问道:“今日面馆生意如何?”
徐宗雨稍作回想:“面馆生意一直不错,今日更是新加了不少菜色,可谓是客似云来,座无虚席。”
“怪不得,怪不得。”老夫人嗫嚅着嘴唇跌坐回椅中,她准备好了手中的银钱,就等徐乐碗登门开口借了。结果左等右等,连个人影没来,却等来了酒楼开张的消息。
人不用府中的,钱也不用,甚至连个问题都不回来讨论,原来是早早就做起了生意。
“祖母,此事是二妹妹不对,等父亲回来,您定要好生说与父亲说道——”徐宗雨愤愤不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嬷嬷用眼神制止住,他困惑了吞下了后面的话语。
老夫人失神的坐了好一会儿,忽而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心中定是在怪她行事莽撞,不与府中商议。”
徐宗雨扬起下巴:“当然,她本就不在府中长大,行事还这般不知分寸。擅作主张事小,万一做了什么连累了府中,岂不是全家跟着蒙羞!”
老夫人眉头蹙起,看着自己的长孙问道:“那婉婉归家至今,可做了什么让府中蒙羞之事?”
徐宗雨底气有些不足道:“现在没有,以后,以后——”
“雨哥儿啊,是你狭隘了。”老夫人有些失望,“我与你父亲把梦哥儿送去了军营,就是因为他屡教不改,次次对婉婉出言不逊。你要记住,婉婉与你是血脉相连,为何一遇到事情,你就这般揣测于她呢?”
“祖母,我……”徐宗雨涨红了脸,他确实在发现这件事的漏洞之时有些兴奋。终于抓到了徐乐碗的把柄,可以让祖母与父亲狠狠的训斥她一顿,光是想想自己浑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
“她开面馆是我说让她自己做主的,府中不会过问。当时——亦是我偏狭了。”老夫人的言语中是无尽的懊悔。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泯灭,徐宗雨顿时面色窘迫。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被硬生生拖到光天化日之下。那些平日里藏在暗处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无情的让人剖开、翻捡,无所遁形。
“祖母,孙儿……”
“雨哥儿,你需谨记,家宅和睦方能基业长青。梦哥儿糊涂些就罢了,他终究不担府中重任。你母亲糊涂也情有可原,她毕竟是后宅妇人。可你不同,你肩负的是我们徐府百年的兴衰啊。”老夫人痛心疾首道。
徐宗雨闻言如晴天霹雳,膝盖不受控制的软了软,险些跪倒在地。
老夫人的话字字有千斤重,砸的他耳畔嗡鸣作响,原来他竟然同二弟、母亲一样糊涂吗?
“孙儿,明白。祖母教训的极是。”对上老夫人浑浊却犀利的目光,徐宗雨仓皇的低下头。
“下去吧,上职一日该好好歇息,也多想想我刚才的话。”老夫人没再多说。
徐宗雨踉跄着向着自己院子走去,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双眼无神而空洞,他多少年的傲骨,此刻碎的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