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水波泛着墨色幽光时，林茗天掌心的生之碎片正微微发烫。这枚晶莹剔透的晶石里，无数绿色光丝在缓缓流转，像极了初春破土的新芽。他将碎片贴近眉心，溯光尘突然在识海掀起巨浪——那些光丝竟与万骨山壁画上的仙魔脉络完全重合，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第一缕生机在尘埃中扎根的模样。
“这碎片在跟你说话？”赤练的焚天扇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柄玉梳，正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被忘川河雾气打湿的长发。她的指尖划过林茗天耳后的一缕发丝，那里沾着片灰黑色的尘埃，“忘川的‘离魂砂’都敢粘，你就不怕三魂七魄被勾走半分？”
林茗天没回头，指尖的生之碎片突然迸出一道绿光，射向忘川河对岸的断崖。那断崖上布满了狰狞的石缝，石缝中渗出的黑气正与夜离等人对峙——魔族修士的血色弯刀砍在黑气上，竟像劈进了棉花里，连半分涟漪都溅不起。
“是‘蚀骨瘴’。”慧能大师的念珠转得飞快，金色佛光在他周身凝成半透明的护罩，“这瘴气是由无数枉死魂灵的怨毒所化，寻常法宝根本伤不了它，只能用至纯的生机去净化。”
话音未落，林茗天已踏着碎尘剑掠到断崖前。他将生之碎片按在石缝上，七种尘埃本源顺着手臂奔涌而出。灰金色的光芒中，劫烬沙化作点点星火，灵韵息凝成翠绿藤蔓，两种本源一刚一柔，竟在石缝中织成了张细密的网。
“收！”林茗天低喝一声。那张网突然收紧，蚀骨瘴发出刺耳的尖啸，黑气在网中疯狂挣扎，却被灵韵息的藤蔓死死缠住。劫烬沙的星火顺着藤蔓攀爬，每一粒星火都带着净化之力，将黑气中的怨毒一点点焚烧殆尽。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绵延十里的断崖已露出青灰色的岩石，石缝中甚至钻出几株嫩绿的草芽。
夜离的血色弯刀还停在半空，她望着那些草芽，突然嗤笑一声：“你这尘埃本事，倒比我魔族的‘噬魂术’管用多了。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绑回魔域，让你给万骨山的枯骨都添点绿。”
“添绿就不必了。”林茗天接住飞回的碎尘剑，剑身上沾着的蚀骨瘴正被溯光尘一点点剥离，“不过这蚀骨瘴的源头有点奇怪——你看石缝深处。”
众人凑近一看，石缝最底端竟嵌着块巴掌大的黑色晶石，晶石上刻着与青铜门相似的扭曲符文。敖风伸手去抠，指尖刚碰到晶石，整个人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龙角上的鳞片瞬间变得惨白：“这是...‘混沌之外’的气息！比青铜门后那股弱了百倍，却一模一样！”
林茗天的识海突然剧痛，溯光尘捕捉到一段破碎的画面：无数黑影举着类似的黑色晶石，将它们嵌入三界各处的灵脉节点，晶石渗出的黑气像蛛网般蔓延，最终在虚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眼睛。
“是‘引魂阵’！”昊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从怀中摸出半块烧焦的竹简，那是从藏书楼火场里抢出来的残片，“古籍记载，这阵法能通过灵脉节点，收集三界的生魂，再将生魂炼化成打开青铜门的钥匙！”
“难怪那替身敢烧藏书楼。”赤练的玉梳“啪”地拍在掌心，“他根本不是怕我们找三生石，是怕我们发现这些晶石！这些年他借着凶兽之乱，早就把引魂阵的节点布遍三界了！”
林茗天突然按住眉心，溯光尘顺着灵脉的走向疯狂延伸。他的视野里，无数灰金色的丝线在大地上游走，像张覆盖三界的巨网——昆仑山的雪线下藏着七块晶石，东海龙宫的珊瑚丛里嵌着十二块，连人间长安城的地基下，都有一块正随着晨钟暮鼓微微颤动。
“一共三百六十五块，”林茗天睁开眼时，瞳孔里还残留着丝线的残影，“正好对应周天星斗的数量。若等到紫电穿星那天，这些晶石同时爆发，就算青铜门再坚固，也会被生魂的力量震裂。”
“那还等什么？”夜离的血色弯刀再次出鞘，“现在就把这些破石头全砸了！”
“砸不得。”慧能大师突然开口，他指着石缝中的黑色晶石，“你们看，晶石的纹路与灵脉完全咬合，强行破坏只会震断灵脉。当年西海灵脉崩塌，就是因为有人硬挖了块类似的晶石。”
敖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大师说的是三百年前的‘断龙崖’事件？那次西海损失了九成的龙须草，至今都没恢复元气。”
林茗天指尖的生之碎片突然亮了起来，绿色光丝顺着他的手臂，缠上那块黑色晶石。奇妙的是，晶石上的扭曲符文竟在光丝中慢慢舒展，像朵被晨露滋润的花。
“有办法了。”林茗天的嘴角勾起抹浅笑，七种尘埃本源在他掌心凝成颗灰金色的丸子，“用生之碎片的生机安抚灵脉，再用尘埃本源包裹晶石，让它与灵脉自然剥离。就像...给老树挪窝前，先修剪根须。”
他将丸子按在黑色晶石上，灰金色的光芒立刻像水一样漫过晶石表面。溯光尘顺着晶石的纹路钻进灵脉，一点点梳理着被咬合的脉络；劫烬沙化作细密的刀片，精准地切断那些纠缠过深的丝线；灵韵息则像层软垫，托着晶石缓缓上浮。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震动，连石缝里刚钻出的草芽都没晃一下。
“这...这是‘尘埃剥离术’？”昊天瞪大了眼睛，他曾在玄门古籍上见过这种秘术的记载，据说需要同时掌控七种尘埃本源才能施展，自玄尘子之后，就再没人能做到，“你竟然能将本源运用到这种地步？”
林茗天没答话，注意力全在识海的网中。随着第一块晶石被取出，那张覆盖三界的灰金色巨网突然颤动了一下，昆仑雪线下的晶石位置泛起微弱的红光——是引魂阵的联动反应！
“不好！其他晶石有感应了！”赤练突然祭出焚天扇，扇面的火焰纹路瞬间亮起，“我去昆仑山！”
“西海的交给我！”敖风化作道金光，龙尾拍起的水花在忘川河上划出道金色弧线。
“人间的节点，贫僧去处理。”慧能大师的莲台在水面绽开，金色花瓣托着他向岸边飘去，“林道友，记得留几块晶石给老衲，或许能从中找到破解引魂阵的法子。”
林茗天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指尖的生之碎片突然飞向夜离：“魔族的节点在万骨山深处，这碎片能帮你分辨晶石的位置。”
夜离接住碎片，红色的指甲轻轻刮过晶石表面：“怎么？不跟我一起去？怕我把你卖了换魔族的‘暗影珠’？”
“你不会。”林茗天的碎尘剑突然指向忘川河中央，那里的水面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因为有人比你更想让我死。”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炸开。无数黑色触手从水底钻出，每根触手上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这些眼睛的瞳孔里，映着与青铜门后一模一样的黑暗。最粗的那根触手上，缠着个半死不活的仙官——正是之前报信说藏书楼着火的那个。
“是‘窥心兽’！”仙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的道袍被触手勒出深深的血痕，“它们藏在忘川河底千年了，是...是那替身养的眼线！”
窥心兽的触手突然加速袭来，林茗天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识海中，溯光尘已织成张反向的巨网，将所有触手的轨迹看得一清二楚。就在触手即将触到他鼻尖的刹那，七种尘埃本源突然在他脚下炸开。
“尘埃·逆乱！”
灰金色的光芒中，时间仿佛被掰成了无数碎片。窥心兽的触手还停在半空，尖端的眼睛却露出惊恐——它们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瓦解，化作最细微的尘埃。劫烬沙在触手中穿梭，将构成躯体的怨毒焚烧成青烟；虚无痕则像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了触手与河底本体的联系；而溯光尘，正贪婪地吸收着触手上残留的记忆碎片。
“原来如此。”林茗天看着识海中浮现的画面，那些画面里，窥心兽正在向青铜门后的存在传递消息，说“尘埃之子已掌握生之碎片，引魂阵节点正在被破坏”，“紫电穿星前需提前动手”。
最后一根触手消散时，林茗天接住掉落的仙官。仙官的胸口插着半块黑色晶石，晶石的尖端已没入心脏，正一点点吞噬他的生机。
“救...救我...”仙官的嘴唇翕动着，他的瞳孔里映出林茗天掌心的灰金色光芒。
林茗天没有犹豫，将七种尘埃本源凝成细针，顺着晶石的缝隙扎进去。溯光尘负责定位晶石与心脏的粘连处，灵韵息护住正在衰竭的五脏六腑，劫烬沙则精准地烧掉晶石上的怨毒。当晶石被完整取出时，仙官的胸口竟只留下个浅浅的红印，连血都没流一滴。
“你...你这是...”仙官摸着胸口，满脸难以置信。
“尘埃不仅能毁灭，也能修复。”林茗天望着手中还在发烫的晶石，突然想起玄尘子留在溯光尘里的话——“万物本是尘埃聚，散则为土，聚则为生”。原来所谓的尘埃本源，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构成天地的根本法则。
处理完忘川河的节点，林茗天踏着碎尘剑飞向万骨山。沿途的魔族修士看到他，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但当他们看到林茗天指尖流转的灰金色光芒时，又纷纷垂下了头——这些光芒里，有他们战死同胞的残魂，正被溯光尘温柔地包裹着，送往轮回的方向。
“你倒会收买人心。”夜离的声音从山巅传来。她正坐在块巨大的白骨上，手里把玩着块黑色晶石，脚边堆着十几块大小不一的晶石，“这些老顽固刚才还说要把你扒皮抽筋，结果你给他们战死的崽子收了收魂，就全蔫了。”
林茗天落在她身边，捡起块晶石。晶石里还残留着微弱的搏动，像颗濒死的心脏。他将生之碎片贴近晶石，绿色光丝立刻钻了进去，那些搏动渐渐平稳，最终化作无害的灰石。
“不是收买。”林茗天望着远处正在重建的魔族祭坛，那里的骨墙上，有人用鲜血画了朵往生莲，“是他们本来就不想打了。”
夜离突然笑了，她将手中的晶石扔向祭坛：“你知道吗？万骨山的骨头，一半是打仙门死的，一半是内斗死的。以前总觉得要报仇，要争个高低，现在才明白，活着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林茗天的识海突然警铃大作。溯光尘捕捉到股熟悉的气息，正从三界灵脉的交汇处传来——那是昊天的气息，但这气息里夹杂着不属于他的阴冷，像极了被替身炼化的怨魂。
“天庭出事了！”林茗天抓起碎尘剑，七种尘埃本源在体内轰然爆发。灰金色的光芒撕开云层，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天际。
当天庭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时，林茗天的心沉到了谷底。南天门的琉璃瓦正在剥落，那些雕刻着盘龙的石柱上，缠着与引魂阵同源的黑色藤蔓。更可怕的是，天庭中央的“通天树”正在枯萎，翠绿的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黑色，树下围着群黑袍人，他们手中的法杖正对着树干，源源不断地抽取着灵气。
“是‘影族’！”昊天的声音带着喘息，他被捆在通天树的主枝上，龙袍被藤蔓勒得粉碎，“这些混蛋藏在替身的影子里千年了！他们才是真正想打开青铜门的人！”
林茗天刚要动手，为首的黑袍人突然转过脸。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片蠕动的黑影，黑影中渗出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刮玻璃：“玄尘子的传人？终于舍得来了。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三千年。”
“你们不是混沌之外的存在。”林茗天的碎尘剑指向黑影，溯光尘在识海高速运转，“你们的气息里有三界的尘埃，你们是...上古被玄门祖师封印的叛徒！”
黑影发出刺耳的狂笑：“不愧是能掌控七种本源的人。没错，我们曾是玄门弟子，是帮祖师封印青铜门的功臣！可那老东西却因为我们用了点‘特殊手段’，就把我们贬为影族，永世不得见光！”
他举起法杖，通天树突然剧烈颤抖，片灰黑色的树叶落在林茗天面前，树叶上浮现出幅画面：上古时期，群修士正将无数生魂塞进青铜门的缝隙，那些生魂的惨叫让门后的黑影兴奋地嘶吼。
“看到了吗？”黑影的声音带着疯狂，“没有这些生魂当‘养料’，那扇门根本封不住！祖师假装仁慈，转头就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现在，我们就要用同样的方法，打开门，让那些‘养料’的后代，也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林茗天的识海在沸腾。溯光尘告诉他，黑影说的是真的——上古封印确实用了无数生魂，那些生魂的怨念凝结成了影族，也成了青铜门最不稳定的因素。而《混沌录》里真正的秘密，不是如何封印，而是如何用新的生魂，替换掉那些怨念，让封印永远稳固。
“所以你们才扶持替身，养凶兽，布引魂阵。”林茗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不是要放开门后的存在，是要用三界的生魂，替换掉你们祖先的怨念，让影族重见天日！”
黑影的笑声突然停了：“聪明。可惜，太晚了。”
他猛地将法杖插进通天树的树心。刹那间，整棵树爆发出刺目的黑光，那些黑光顺着灵脉流向三界各处，之前被取出的黑色晶石突然同时亮起，引魂阵在这一刻彻底启动！
无数生魂从三界各处被抽离，化作黑色的洪流，朝着青铜门的方向涌去。昆仑的雪莲花在哀嚎中枯萎，东海的珊瑚虫成片死去，人间的长安城突然陷入死寂——连婴儿的啼哭都消失了。
“哈哈哈！三千年了！我们终于可以...”黑影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林茗天的碎尘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灰金色的光芒在黑影体内爆发，七种尘埃本源如同七道洪流，冲刷着影族的本源。溯光尘剥离他们的记忆，劫烬沙焚烧他们的怨念，灵韵息净化他们的戾气，虚无痕拆解他们的形体...最终，这些黑影都化作了最纯净的尘埃，融入了通天树的根须。
“尘埃...归位。”林茗天低声说道。
随着影族的消散，引魂阵的光芒开始减弱。那些被抽离的生魂在灰金色光芒的牵引下，缓缓回到各自的躯体。通天树的叶子重新变得翠绿，黑色藤蔓化作滋养土壤的肥料，连南天门剥落的琉璃瓦，都在灵韵息的作用下，一片片回到原位。
昊天从树枝上落下，他望着林茗天掌心流转的灰金色光芒，突然跪了下去：“朕...代表三界，谢过林道友。”
林茗天赶紧扶起他：“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他望向青铜门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一片晴朗，连丝云彩都没有。但林茗天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影族虽然覆灭，但青铜门后的威胁还在，三生石的碎片还没集齐，紫电穿星的天象也迟早会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的识海里，那张大而无形的尘埃之网，正随着三界的灵脉，缓缓律动。网的节点上，闪烁着赤练的火焰，敖风的水光，慧能的佛光，夜离的血色，还有无数他叫不出名字的光芒——这些光芒交织在一起，像极了天地初开时，第一缕阳光穿透尘埃的模样。
“接下来去哪？”赤练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她不知何时已回来，手里提着串刚摘的野果，果子上还沾着昆仑的雪沫。
林茗天接过野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去奈何桥。敖风那家伙，估计还在跟守桥神磨嘴皮子呢。”
远处的天庭，慧能大师正将最后一块黑色晶石埋进净土宗的莲田。夜离指挥着魔族修士，帮西海龙族修补被影族破坏的堤坝。昊天则在重建的藏书楼里，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从火场抢出来的残卷。
三界的风，正带着尘埃的气息，温柔地吹过每一寸土地。那些曾经的恩怨，仇恨，纷争，都像被风吹散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