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那片被撕裂、仍在坍塌蠕动的虚空乱流边缘，帝俊的头脑中却是雷鸣般的空白与刺骨的冰寒。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刺穿了他的妖躯，金乌帝血从胸口的塌陷处汩汩涌出，染金了破碎的冕服。
但更深的痛，是来自认知的彻底崩塌。
他如同溺水者，刚刚从惊涛骇浪中挣出水面，被冰冷的海水呛得几乎窒息。
一拳！仅仅一拳！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残破的元神中疯狂回响。
倾妖族天庭之力，耗尽资源、穷尽心力打造的周天星斗大阵，那足以与初阶圣人短暂抗衡的无上阵势，在姜云的拳头面前，比琉璃还要脆弱！
三百多位大罗妖神啊，那是妖族的脊梁，瞬间化作齑粉！
数千万妖兵妖将，在余波中灰飞烟灭！
东皇太一，他视为手足、战力强过祖巫的兄弟，连那号称防御无双的先天至宝混沌钟，竟被硬生生击飞，不知所踪，太一本人更是生死难料！
妖师鲲鹏，狼狈如落汤鸡，半边身子都快没了，气息奄奄！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对方随意挥出的一拳！
没有动用任何惊天动地的法术神通，没有引动天地法则，就是最纯粹的肉身力量！
“平手……与通天的平手……”帝俊脑海中闪过紫霄宫讲道后，自己与上清通天切磋的场景。
当时他虽处于下风，但凭借周天星斗和帝皇气运，亦有来有往，被洪荒诸多大能视为能与圣人过招的“殊荣”。
此刻想来，是何等的天真可笑！
那时的通天，恐怕连三分之一的实力都未曾动用吧？
那些看似凌厉的剑光，不过是圣人随意为之的点拨，或者仅仅是在观察妖皇有何等斤两而已！
自己却沉浸在那虚假的平手之中，以为圣人不过如此，以为凭借周天星斗足以在洪荒横着走，甚至……敢于尝试谋划在洪荒众人面前敲打混元大罗证道的姜云！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鸿钧道祖于紫霄宫中漠然道出的真言，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血淋淋地烙印在帝俊的元神深处。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警示，而是铁铸的真理！
过去他以为自己是站在蝼蚁堆顶端的那个，此刻才明白，在真正的圣人面前，在眼前这位证得混元大道的姜云面前，他与周天星斗一起，都是不堪一击的蝼蚁之属！
冷汗，混合着血水，从帝俊的鬓角滑落。
不是因为伤势，而是源于彻骨的恐惧和后怕。
对方之前淡漠的话语再次在耳边炸响：“三招…接得下，尔等可退…接不下，便死！”
第一拳已让他们几乎族灭身死！
这样威势的一拳还有两拳！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帝俊的妖魂。
妖族的骄傲？天庭的威严？
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什么天道主角，什么争霸洪荒，此刻他只想保存下妖族仅存的那点精锐！
让妖族留下一点种子！
求援！只有圣人能救我们！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猛然攫住了他。
女娲娘娘，你是妖族圣人！
你创造人族不假，但你也是妖族的依靠啊！
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妖族被屠戮殆尽！
三清圣人！元始天尊！
通天圣人，你座下弟子多有妖族，你亦曾看好吾天庭！
西方二圣！接引准提！我妖族尚有价值！
帝俊此刻如同最卑微的乞求者，所有的算计和帝王心术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本能的求生欲望。
他甚至不敢奢望反击，唯一的希望，就是圣人看在他妖族尚有“利用价值”的份上，能在姜云的第二拳落下前，出手干预，保住妖族一丝元气！
就在帝俊心神剧震，绝望求援之际，遥远的混沌星空边缘，那片由圣人道场投影交织的区域，气氛同样凝重。
三清宫阙投影内，元始天尊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姜云那一拳蕴含的纯粹力量，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与开天辟地般的盘古神力有所不同，更像是自身内宇宙伟力的外显，狂暴而直接，带着粉碎一切阻碍的混元意志。
“这姜云，其力之霸道，有着盘古力之大道的影子。”通天道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太上老君眼帘微垂，淡淡道：“混元道不同于天道圣人，其伟力源于己身，无有束缚，动辄便有倾覆之力。
此非洪荒之福，亦非大劫之始料。”
老子的话语间隐含一丝忧虑。
姜云的实力远超估计，而且行动风格看似随心所欲，实则隐含深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元始天尊心中却是另有盘算。
他想起不久之前，正是他们暗中推波助澜，于天机流转中，往帝俊那因妖族屠戮人族而沾沾自喜、日益膨胀的道心深处，悄然注入了一丝“唯我独尊”与“可抗衡圣人”的错觉。
他们想借姜云归来之手，压一压帝俊和天庭的锋芒，顺便看看这位新晋混元的态度。
结果，这试探的火苗，似乎点燃了一座他们都没预料到的火山！
看着帝俊那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惊恐模样，感受着他元神中散发出的卑微求生欲望，元始天尊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厌恶。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扁毛畜生，稍有压力便原形毕露。
若非为了推动巫妖量劫走向预定轨迹，确保洪荒“清洗”顺利完成，为道门日后教化人族腾出空间，他们这些天道圣人何须如此费心？
女娲宫中，女娲圣洁的面庞上无喜无悲，似乎下方的惨烈杀戮与她毫无关系。
她创生人族，赋予其一丝造化灵蕴，那一刻，人族的命运便已不再是她的责任。
妖族屠戮人族，取魂炼器，是业障，亦是天道循环。
巫族冷眼旁观，坐收渔利，是算计，亦是劫数使然。
人族立下“人妖不两立”的天道誓言，是绝望中的反抗，亦是因果更深缠绕的起始。
这一切，在她以造化权柄完成“造人”的使命后，便已脱离了她的掌控，更非她愿以圣人之尊强行扭转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