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刚过,大雨连绵多日,京城这边收到急报,玄河下游堤坝被冲垮,泽国一片,民不聊生,朝廷必须尽快赶过去赈灾,否则刚安稳繁荣的大周朝必定受到重创。
姜昕和容渊没想到,他们这才刚想退休,就发生如此惨重的天灾。
担心朝中百官没人能镇住受灾地的官员和藩王,还有成片的流民,一不小心就会爆发起义,容渊亲自领兵去救灾。
有他在,不说是姜昕,就是朝堂文武百官的心都安定了许多。
为此,许多权贵官员不禁唏嘘,若不是当年摄政王太过荒唐残暴,他早已是大周的君主了。
当然,当今陛下也极为优秀,手段不输当年的太子爷,而且还委婉了许多,没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让他们多少有点安慰……吧?
没人觉得摄政王这次救灾会有什么问题,姜昕也是这么觉得。
这些年,她早已把二十一世纪各种赈灾经验、防范疫病的措施写下来,交给朝廷,让各地官员可以借鉴,因地制宜,应用于救灾上。
容渊位高权重,又手段铁血,他去赈灾,效率极高。
朝堂上有容忱在,后方不会有谁敢搞事情。
可谁知,前一日姜昕才收到受灾地已经安抚妥当的捷报,后一日就得知了容渊遇刺重伤。
姜昕懵了懵,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容渊是不是有什么其他计划?
不然,向来强悍的他,怎么会被重伤呢?
可她才刚收到他的私信不久。
里面各种缠缠绵绵的情话,全是对她的思念和归来的喜悦。
若他真有什么计划,不可能什么都没暗示她的,
何况,豫州已稳当,该杀的贪官豪族已经杀完了,灾民和流民也有其他地方官员配合安置,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又何必再弄出刺杀的事情?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真的遭到刺杀了。
姜昕眼前一黑,容忱忙扶住她。
“母后您别急,儿臣已经命锦衣卫和禁卫军赶过去了,一定会把父亲安然带回来。”
姜昕心脏揪紧得厉害,抓住儿子的手,嗓音微哑,“查出主谋!”
容忱担忧地扶着母亲坐下,“您放心,交给儿臣就好。”
姜昕闭了闭酸涩的眼眸,一时沉默地坐着。
她从未想过容渊会这么轻易地倒下。
容忱见母亲神思不属,犹如冰雕,冷而脆弱,张了张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垂眸,自己给过父亲机会的。
一次又一次,甚至他还愿意暂时把皇位还给父亲,只要他别把娘亲带走就好。
可,那男人依然那么霸道专制,不讲情面。
为了他自己的私心,曾经他强迫母亲,如今又要带母亲远走高飞。
凭什么?
……
容渊被带回东宫的时候,姜昕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他放弃帝位,成为摄政王之后,依然住在东宫。
当初新帝年幼,等娶后纳妃诞下小皇子还不知道多久。
因此,虽然于理不合,但百官都没胆子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对上。
出宫住,见她更麻烦,从一开始容渊就没打算搬出去建造什么摄政王府。
姜昕赶到容渊寝殿的时候,已经两鬓斑白的林公公迎了上来。
姜昕阻止了他的行礼,“殿下如何了?”
林公公眼眶瞬间红得厉害。
姜昕脚步一晃。
“母后!”
“娘娘!”
容忱和林公公连忙扶着她。
姜昕挥开他们的手,嗓音微颤,“我进去见他。”
容忱默了默,没敢阻止,也阻止不了。
直到姜昕进入寝殿,容忱脸上的忧虑消失,漠然冰冷。
林公公咬了咬牙,“陛下如今可是如愿了?”
容忱目光森然狠戾,却无半点愧疚。
林公公恨得吐血,从前他有多喜爱这位小主子,如今就有失望,再不顾什么规矩体统,低吼质问:
“您怎么能?”
那是他的生父啊!
即便殿下对陛下自小就严厉,没什么好脸色。
但殿下这些年是倾尽全力地教导他,真心地护着他的。
殿下或许不是慈父,也不会与儿子好好沟通,可他一定尽到了为父的责任。
与先皇那种只管生不管养,还天天要弄死亲儿子的昏聩蠢蛋完全不同的。
容忱垂眸,没说自己并没打算杀了容渊。
他只是想让他受点伤,不能带母后走。
却没想到,他会伤得那么重,还被下了蛊毒,只剩一口气。
林公公双拳紧握,“您知不知道,殿下知道是您的手笔,在昏迷过去前,不是让我们在娘娘面前揭发您,而是去帮您扫尾,免得被娘娘发现端倪。”
容忱拢在袖子里的手指紧握,心脏抽搐得厉害。
“朕会把命赔给他的!”
林公公笑得讽刺又绝望,“那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太后娘娘更加的生不如死!”
“殿下只希望陛下以后能好好照顾娘娘,不需要您偿命。”
容忱静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
寝殿内,孙太医刚给容渊针灸完。
他早几年就被儿孙接出宫去享福了。
只是他医术精湛,德行贵重,姜昕和容渊都挺信任他的,时常会请他入宫看诊,却不允许别人去打扰老人家,除非孙太医自己愿意出诊。
容渊重伤的消息一出,不用东宫去请,孙太医就忙递了牌子进宫了。
见到脸色雪白的太后娘娘,孙太医艰难地挪了挪唇瓣,“娘娘,您……”节哀!
姜昕手脚发软,却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容渊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他脸色红润,再无一丝衰老的痕迹,仿佛返老还童了一样,看不出半点重伤的样子,好似不过在沉睡。
可世间怎么可能有返老还童的药物?
姜昕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冰冷如尸体的触感叫她再也撑不住,泪如雨下。
“骗子!说好的你一回来就带我走的。”
“容渊,你明明说过不会再欺我负我的,你怎么能?”
姜昕使劲想把他的手捂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孙太医看起来更苍老,难受道:“殿下被人暗算,中了嗜魂蛊,此蛊极为邪恶,是在无数尸体阴地上培养出来的,且要以人命催动,只瞬间,就吸干了殿下的精血,根本不给中蛊之人反应和救治的机会……”
如果容渊没遇刺,没人能接近他,又无伤口,这蛊虫再邪,也伤不了他。
偏偏……
算无遗策如容渊,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教养出来的亲儿子会想要他的命。
不,应该说,刺杀他的有两拨人。
容忱也不过是为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