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的脸色柔和下来,微微点头。
“周王打算联合各国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吧?最近秦、韩、魏三国都爆发了疫情,尤其是函谷关,那里疫病最为严重。吴师前往函谷关,率领医家的医者们,不仅治好了数万名病人,还研发出一种能治疗新型疾病的药物。”韩非说道。
“救济百姓,造福苍生,这是大功德啊。”荀子点头称赞,随即关心地问,“韩国的疫情如何?”
他知道韩非出身韩国,虽身处楚国,却始终牵挂着故国的安全。
“很严重。”
韩非的表情更加严肃:“不过韩国的医家已经有所行动,我也给吴师写信请求援助。他回信表示,韩魏两地疫情比秦国还要严峻,这就是所谓的‘合纵’带来的灾难,波及无辜。他表示会尽快前往韩魏两地,为两国患者提供药物。”
荀子点点头,似乎在思索吴巨提到的‘合纵’之祸殃及池鱼的道理。
“师父,这是吴巨的话。”韩非暂时放下韩国事务,随即递过一张小纸条。
“仅一句话就让你如此重视,看来其中定有深意。”荀子挑挑眉。
“您一看便知。”韩非笑着说。
荀子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
荀子吃了一惊,反复揣摩这句话许久,才赞叹道:“吴巨子果然颇具儒家风范。”
“确实如此。”韩非附和道。
若不是韩非提前解释,荀子或许会以为这是孔子、孟子、曾子或颜子这些儒家先贤所说的话。
“心系天下,这位吴巨子无疑是一位真正的医者,无论医术、心性还是其他才能,都堪称当代佼佼者。”荀子感慨道。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是他突然觉得吴巨有些像自己。
荀子虽属儒家,但其学问融汇多派精华,尤以法家风格突出,主张“礼法并重”。这种独特的理念使后人对他是纯正儒家的身份产生疑问。
他的学术被称为“**之术”,韩非与李斯所学亦源于此。
近日,荀子听闻吴巨说过“君似舟,民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以及“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两句话与荀子的部分思想不谋而合,让他觉得这位医家领袖对治理国家颇有见解。如今再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让荀子对吴巨心生认同。
韩非递上两首新作,《夜雨寄北》与《凉州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荀子读完《凉州词》后赞叹:“好诗!身处函谷关,此诗恰如其分,只是七言形式略显奇特。”
接着,荀子拿起《夜雨寄北》,瞥了一眼便惊讶道:“又是七言,这位医家魁首似乎特别偏爱七言,对韵律造诣颇深,这些诗句非常成熟。”
“既然能创新词体,吴师对韵律定是驾轻就熟。”韩非说道。
荀子点头,仔细阅读《夜雨寄北》,忽见苍老的面容浮现一丝惊异,“这是情诗?”
“嗯,据说吴师写给吕相之女。”韩非轻咳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荀子放声大笑,韩非一时愣住,以往印象中师父严肃寡言,尤其在 ** 面前鲜露笑容。
笑声致使其剧烈咳嗽,脸色泛白,荀子这才止住,说道:“徒儿,我已年迈,不复年轻时对情诗感兴趣,但此诗的确佳作。”
“确实如此。”韩非挠挠头。
荀子再次审视两首诗,突然低声自语:“既如此,那就收录他的所有诗词吧。”
“啊?”韩非愣住,随即意识到荀子所指为何。
多年前,荀子在稷下学宫时,学术成就备受世人推崇,他曾立志要编纂一部《后诗》,以补充《诗经》。《后诗》旨在收录近百年来的优秀诗作,使之流传后世。
然而,这一计划因荀子离开学宫而搁置。韩非曾询问原因,荀子坦言四言诗佳作稀少,加之自己健康状况不佳,难以完成这项工作。
“你是否想重新开始《后诗》的编纂?”韩非兴奋地问道。
“只是试试看罢了,也许这件事会落到你和苍儿身上,我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荀子回应道。
“不,这并不重要,咱们不谈这个。”韩非急忙摇头。他深知师父身体虚弱,疾病缠身。
“姜堪提倡五言诗,已有多篇佳作问世;而吴巨开创词道,也有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有了这些,《后诗》就有了基础,可以着手进行了。”荀子说道。
韩非听后十分激动,没想到荀子竟因吴巨改变了主意。
“太好了!只要师父愿意, ** 定当追随左右!”韩非表态。
荀子点头微笑,注视着桌上的诗句和两首诗,沉思其中的深意。
第154章 合纵策略宣告失败 周王无力回天
合纵战略彻底失败。二十万大军惨败,震动天下,七国陷入恐慌,各诸侯自保心切。
韩魏损失惨重,无力再与秦国抗衡。燕赵楚三国更是彻底放弃合纵,精锐部队解散,局势趋于平稳。
这场合纵未及实施便告终结。大战结束后第三日,秦王子楚派大臣冯去疾、冯劫、王绾等人前往韩魏,商讨退出合纵事宜。
这三人皆为秦国重臣。途径函谷关时,吕不韦在关中设宴为他们送行。
“见过吕相,见过各位将军。”冯去疾率领众使者向吕不韦等人行礼。
“见过吴卿,多谢您的帮助。”冯去疾转向旁边的吴巨郑重行礼。
吴巨微挑眉毛,他对冯去疾等人有所了解,但并不算熟悉。这三人后世也有记载,在历史中皆有所成就。
王绾身为文官,与吕不韦关系密切,属于吕不韦一派。他在秦始皇时曾担任丞相,足见其才能。
冯去疾与冯劫,一人主文,一人主武。历史上,冯去疾曾为右丞相,冯劫任御史大夫,可见其才。
二人同姓冯并非偶然,他们是表兄弟,乃上党郡太守冯亭的后人。长平之战因冯亭献上党郡给赵国而起,他也因此丧生。冯亭的后代分散各地,冯去疾和冯劫则到了秦国。
他们在朝中与韩国外戚关系密切,因冯亭是韩国臣子,他们难免受到牵连。不过,他们行事谨慎,虽亲近韩国却并不依附某一方。
至于为何派这对兄弟出使韩魏,只有子楚心中明白,旁人不得而知,或许韩国背景是一个因素。
“要谢我吗?”吴巨挑眉问道。
“当然,若非您妙手回春,治愈关中将士,便不会有今日大胜,我们也无处施展。”冯去疾笑道。
“原来如此。”吴巨微笑道:“不必谢我,该谢的是医家的迁万医者。”
“自然如此。”冯劫点头。
“不说这个了,大家举杯,祝贺冯卿、冯将军和王卿此行顺利!”吕不韦举杯招呼。
众人齐举杯。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蒙骜笑道。
“放心,必能成功!”冯去疾等人相视一笑,说道:“仗打得不错,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次日,使团离开关隘,前往韩魏两国。
两天后,在冯去疾等人的劝说下,韩王然与魏王圉宣布两国正式退出合纵联盟。
韩魏两国已无力再战。作为七国中的弱者,二十万联军损失十五万,对他们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几乎等于失去了一条臂膀。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会选择继续战斗。试想,若像赵国在长平之战那样耗尽国内主力,他们也会面临类似困境,甚至可能更加悲惨。赵国虽有肥沃平原、数十万大军、顶尖冶铁技术和名将廉颇、李牧以及平原君赵胜,而韩魏有何资本对抗秦国?
此外,韩魏还希望通过结束战事来应对国内疫情。他们需要腾出手来处理疫病,同时也希望获得吴巨的支持。正是吴巨的研究成果,使得韩魏得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目前,七国中唯有吴巨掌握治疗类伤寒的方法,韩魏医家仅能缓解症状,因此迫切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取名为青霉素的药物。
……
一天后,函谷关大捷的消息传至咸阳,全城欢腾。虽然合纵行动打着周王室的旗号,看似名正言顺,但并非绝对正义。无论哪一方获胜,最终受苦的总是百姓。如今战败的消息传来,民众自然感到喜悦。
年轻人和中年人聚集在酒馆,热烈讨论边关的胜利。蒙武、蒙恬父子如何乘胜追击,吴巨如何治愈疫病,吕不韦、蒙骜、王龁如何设下圈套迷惑韩魏联军,麃公的秦锐士又如何轻松围困敌军。甚至连平时对战事漠不关心的妇孺也被气氛感染,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吕府内,一位始终牵挂吴巨安危的少女终于放下心来。
两日后,赵国邯郸。
寒风从西北呼啸而至,邯郸已是一片深冬景象。小院里的少年坐在阶石上,虽衣衫单薄,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刚刚得知函谷关大捷的消息,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少年站起身,年仅十岁却身形挺拔,越过低矮院墙遥望南方的秦国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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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洛阳。
城门外,孙隐的身影显得孤寂而高瘦。他最后一次凝视这座繁华的城池,沉默良久后登上马车离去。医家魁首吴巨于函谷关救治数万将士之事广为流传,孙隐因此承受了不少非议,不过大多数有识之士并未多言,毕竟谁能料到这一结果?
事后,魏国一位大儒评价道:“医家魁首用行动证明了诸子百家对天下格局的深远影响。”正如俗语所说,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学派。
孙隐辞去纵约长一职,含愤归齐,为合纵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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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宫之中。
周王衣冠凌乱,神情颓废,正逗弄池中的锦鲤,不时放声大笑,高喊:“拿酒来!”侍者战战兢兢地上前递上酒壶,周王嗅了嗅问道:“这可是吴巨酿的烧刀子?”侍者点头回应。
合纵结束后,韩魏与秦的封锁解除,商旅恢复往来。吕不韦重启货运生意,将吴巨酿造的烧刀子销往七国,一时之间此酒声名鹊起,被誉为天下第一烈酒,备受推崇。
王公贵族争相品尝,文人雅客更是将其作为饮酒前的必备仪式,少了它便觉浑身不自在。
由于吴巨供给吕不韦的酒量有限,吕不韦向七国销售的酒也实行限量供应,无意间形成了饥饿营销的效果。
“天下第一烈酒?”周王嗅着酒壶口散发的浓烈酒香,喝了一口,随即被呛得轻咳两声,“果然名不虚传!”
他望着池中的锦鲤,将剩余半壶烧刀子倒入池中,看着锦鲤因酒醉而四处乱撞,不禁哈哈大笑。
一旁的侍者看到这一幕,显得有些紧张。
实际上,周王是一位勤勉的君主,在位时励精图治,将洛阳等周王室仅存的城邑治理得井然有序。若非周王室已走向衰落,他至少可以成为一位中兴之主或守成之君。可惜周王室日渐衰败,如今已濒临覆灭,他的努力与七国庞大的实力相比显得微不足道,难以挽回颓势。
此次合纵行动,是周王最后的努力。
之所以称其为最后一次,是因为周王室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来说都不会有利。
自从数日前拜见韩王然和魏王圉后,周王便整日沉迷于嬉戏娱乐,不再处理政务,对大臣的来访一概不见不理,却总是让侍者留下奏章,仔细阅读后却不予批复,随意搁置一旁,继续沉浸于享乐之中。
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正是周王此刻的状态。
鉴于周赧王与西周文君合纵失败的教训,他已预见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因此不愿再徒劳无功。
可惜,周王室恢复天子地位的梦想终究未能实现。
“唉。”
周王轻轻叹息一声。
一名侍者入内禀报:“大王,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周王转头示意,“你们都退下吧。”
“是。”
侍者点头退出殿外。
不久,当初在大殿上的那个人走进来。
“合纵既败,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周王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恭敬地说道:“有一事相求于您。”
“但说无妨。”周王对眼前之人并无过多兴趣。
“恳请您不要将关于九鼎之事告知秦国。”那人直言请求。
……
……
“多谢,告辞。”片刻之后,他离开了王宫,无人知晓他与周王的具体交谈内容。
王宫内一切如常,周王依旧专注于逗弄他的锦鲤。
不久后,侍者再次前来通报:“大王,秦国使者已到。”
周王的动作顿住,沉默良久才吩咐:“替我更衣。”
侍者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周王又恢复了往日勤政的模样,那股意气风发竟似回到了年轻时。
然而,这也只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