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六日,小菲放了假,陈淑芬便骑着自行车,载着孙女去县城里。小菲会守在爸爸的身边,跟爸爸说着,自己的学习情况,陪着爸爸聊天。小菲毕竟十二岁了,懂事了,知道爸爸得了一种,叫做癌症的病,是一种很严重的病,会死人的病。自己还能陪在爸爸身边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陈淑芬每次到了景明家,则是把景明的床单、被罩,都一一换下来。躲在楼下的小暗间里,一边偷偷的抹泪,一边清洗儿子那些,沾有屎尿的衣服和床单。
秀峦,秀萍,荣军等人,也时不时的去县里看哥哥,帮着爸爸、嫂子一起照顾哥哥。尤其是秀峦,她离着县城近,去县城方便。自打哥哥化疗瘫倒后,秀峦没少往县城跑。她常常在早上,喂饱了牛,饮足了水,而后,给刘旭留下两块钱,让他中午自己买方便面吃。
待到刘旭上学去后,秀峦则骑着自行车,带着刘靖去县里照顾哥哥,直到晚上才回家。
回家后,秀峦又是喂牛,饮牛,做饭,收拾桌上的碗筷。待到两个孩子,吃饱喝足,躺下睡着后,秀峦又回到东屋里,继续做刷子,往往会熬到凌晨两三点。因为哥哥的病,她在夜里睡不着,只能用干活打发时间。
国增自打去了餐具厂的销售科,在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少。每次国增出差,往往就是至少两三个月。销售科内销业务刚刚成立,既缺乏经验丰富的业务员,也不知道市场该怎么做,就像是改革开放初期一样,大家都摸着石头过河。科长郑连城,倒是很看好国增,觉得他自己以前做刷子,算是跑过业务,跟人交流沟通,也像模像样,尤其是对当下的工作,充满干劲。
因此,郑连城对国增,委以重任。将整个华北和东北市场,都交给了国增来跑。
国增没有违背,第一次见到郑连城,自己在酒桌上说过的话,要是能进餐具厂销售科,在郑科长的手下,一定好好干。他珍惜这份工作,认真的跑市场,做业务,最终把唐山市的市场,全面打开了。唐山最大的几个商场和生活超市,都上了海达餐具厂的餐具,国增还在商场里,安排了导购员,主动给商场的顾客,介绍产品,引导顾客买餐具。
海达餐具厂的产品,最终在唐山,成了小有名气的品牌。
半年多的时间里,国增为公司创造了价值,拿回了不少订单,自己自然也挣了不少提成。更何况,这出差在外的业务员,天高皇帝远,很多事都是自己掌控,自己能说了算,多少有点自主的权力。除了工资,销售提成这些收入外,出差的差旅报销,以及渠道商的回扣,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灰色地带,自然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半年,国增着实挣了一些钱。
有了唐山的样板,公司和销售科,更是对国增寄予厚望。科长郑连城,要求国增继续开新的市场。接着,国增又跑北京,天津,保定,石家庄,秦皇岛等地,对接当地的渠道商,批发商,跟各大商场,超市,西餐厅等用餐具的地方谈合作。
郑连城给国增下了死命令,到今年的年底,京津冀区域的订单量,必须得破一百万,他问国增,你能完成吗?
国增咬咬牙,领导的话,怎么能不听,他回答:能完成。
每次出差回来,国增都会去趟景明那,看看景明,俩人聊上半天。当然,国增也不忘安慰景明一番,让他好好养病,其他的不用操心。
景明知道,国增说的不用操心,指的是钱,自从自己得了病,看病吃药就不说了,尤其是这几次做化疗,着实花了不少钱,恐怕自己的家底,爸妈的钱,早就被自己掏空了吧?如果不是这两个妹妹家帮衬着,自己这病,恐怕也治不下去了。
对于这个妹夫刘国增,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夫,更是自己的同学,兄弟,好哥们。景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强忍着时不时的疼痛,要和国增多聊几句。
看着国增,如今已是西装革履,神气十足,景明打心眼里开心,笑着夸赞:“我就说吧,我没看错你,秀峦跟了你是对的。你看你现在,多像个大老板啊,你小子,不是个窝囊人。”
“嗨,也是经历过苦日子啊,只是赶上好时候了,现在国家的政策好,城里的老百姓,也都有钱了,生活好了,餐具厂的内销才能做起来。我要是不进餐具厂,现在估计,也就在家种地了。”国增自谦。
“来,跟我说说,外面的大城市,都是什么样啊?也跟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哎,唐山那地方,我记得大地震,得有二十多年了吧,现在那城市,怎么样了啊?”景明来了兴致。
“二十五年了。”一旁的马云唐,算了算时间:“闹地震的那年,你们才十来岁,那一年,咱们国家,可是不少的天灾人祸。”
“是啊,二十五年,真快,一眨眼的工夫。”国增感叹:“现在的唐山,可今非昔比了,整个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车水马龙,甭提多好了。”接着,国增又把自己在唐山看到的,听到的,跟景明说了个遍。
景明听的津津有味:“唉,我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像你似的,也去大城市逛逛,看看这外面的大世界。”
“外面的世界,也不怎么好。”国增连忙安慰:“金窝银窝,还是比不上咱的狗窝,哪里也没有家里好。”
“咱村里出去的人,到什么时候,看来也是恋家啊。”马云唐道,国增和景明都笑了。
陪着景明聊了会,见他身体虚弱,不易再强打着精神说话,国增便起身告退了,马云唐要出门送送,国增不让,景明道:“送送,爸,你送送国增。”
景明发了话,众人不敢不依,马云唐将国增送出门外,国增道:“叔,钱上不够,你就说话,我这次回来,公司又给发奖金了,都交给了秀峦,用钱你就跟秀峦要。”
“国增啊,景明的病,多亏了你们了。”马云唐道:“要不是你家和秀萍家帮着,现在,唉,恐怕也熬不到现在了。”马云唐不说了,他想说个谢字,但却说不出口。
“叔,不说这些了,你好好照顾景明。当年,景明帮过我不少,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记得。”国增道:“家里的事,我是帮不上别的忙了,出不了力,就出点钱,这是应该应义的。叔,先不说了,我得去趟厂子,一会还得开会。”
“行,国增你先去忙吧,别耽误了上班。”马云唐道。
望着国增远去的背影,马云唐不禁陷入沉思,当初自己看好国增,更是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如今看来,自己没有看走眼,国增的确是个好孩子。自己的这两个姑爷,如今都是顺风顺水,有所作为,可偏偏自己的儿子,却得了这个病。
这人世间,总是有这么多的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