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都司佥事赵无咎率领的“天使”仪仗,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泾阳县界。
县令陈瑭早已得了“城隍爷”的指示,不敢怠慢,亲率全县官吏、乡绅耆老,以及闻讯而来的数千百姓,出城三十里恭迎。
那场面,锣鼓喧天,彩旗招展,比迎接亲爹还要隆重几分。
赵无咎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看着这般盛大的阵仗,以及陈瑭那副恭敬到骨子里的谄媚模样,嘴角微微上翘,心中却是一声冷哼。
越是如此,越说明此地心虚。
“恭迎天使大人!”
陈瑭率众跪倒,山呼千岁。
赵无咎在马上微微颔首,待队伍行至县衙前,这才翻身下马。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黄绫,朗声宣读了巡抚王承恩大人的“嘉奖令”。
无非是些表彰泾阳县令陈瑭守土有方,百姓忠勇可嘉的官样文章。
随后,象征性地赏赐了陈瑭几匹绫罗绸缎,又代表朝廷,敕封那所谓的“泾阳城隍”为“护国佑民显应真君”的虚号。
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空头封号,聊胜于无。
一番表面功夫做足,赵无咎脸上的笑容一敛,开始了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便是针对矿山与财政。
“陈县令,本官奉督宪大人之命,前来核实你县功绩,以便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赵无咎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矿山产出明细,以及县衙府库的财政账目,还请陈县令提供一份,本官也好心中有数。”
他还指了指身后几名随从:“这几位都是本官从省城带来的账房好手和矿务老吏,可协助陈县令一同整理,务求清晰详尽。”
陈瑭一听这话,额头上的冷汗“唰”就下来了。
这哪里是核实功绩,分明是要查他的老底,抢他的钱袋子啊!
第二把火,烧向了民心。
赵无咎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安民告示,在县内四城九陌,各处显眼之地张贴。
告示内容强调,泾阳县之所以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皆乃“皇恩浩荡,圣天子仁德”,就连那泾阳城隍,亦是“奉天承运,代天理物”,意图从根本上削弱城隍爷在百姓心中的绝对权威,将功劳归于朝廷。
第三把火,则伸向了教化与人事。
他主动提出,要从自己带来的“朝廷赈灾款”中拨出一部分,用于修缮泾阳县早已破败的县学,并指派自己带来的随行文吏“协助指导教学”,试图掌握舆论阵地。
不仅如此,赵无咎还利用各种机会,私下频繁接触泾阳县的一些乡绅、小吏,许以官位钱财,美言拉拢,试图收买人心,培植自己的势力,同时旁敲侧击,搜集一切关于陈瑭和“城隍庙”的所谓“不法”证据。
面对赵无咎这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阳谋,陈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当面顶撞,只能每日提心吊胆,一有风吹草动便跑到城隍庙里磕头烧香,向“城隍爷”请示。
徐天在观景台中,将赵无咎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冷笑。
这个赵无咎,确实比黄德懋那草包要难缠得多,不跟你玩硬的,专攻软肋。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徐天立刻通过新晋的“神恩使者”刘青禾,开始进行反制。
针对赵无咎索要矿山账目之事,刘青禾身着朴素却难掩圣洁的白衣,捧着一卷黄裱纸,来到县衙,对赵无咎恭敬一礼:
“启禀天使大人,城隍爷爷已有神谕。”
赵无咎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不知真君有何指示?”
刘青禾声音清脆:“城隍爷爷言,矿山乃神赐之物,其产出变化皆系天机,凡人账目难窥全貌,若强行记录,恐泄露天机,招致灾祸。”
“故而,只能提供一份‘敬神贡品清单’,其上详细记录了每月献给城隍爷爷的各类神石矿产数量,以表泾阳万民之虔诚。此乃神物,非凡品,还望天使大人明鉴。”
说着,呈上了一份清单。
赵无咎接过清单一看,上面列举的金银矿石数量倒是不少,但备注中却写着诸如“神石有灵,开采不易,十不存一”、“神恩浩荡,福泽百姓,耗损甚巨”之类的字眼。
这分明是做了手脚的假账!
赵无咎心中冷笑,却也不动声色。
他派去矿山和库房的随从回报,核心矿洞确实难以进入,那些矿工们众口一词,都说夜间常有落石、怪声,乃是山神守护,不许外人靠近,更有甚者,赌咒发誓亲眼见过神仙爷爷在矿洞中显灵。
至于库房,更是除了陈瑭和几个城隍庙的“庙祝”,谁也别想靠近核心区域。
赵无咎派去的人,在矿山外围转悠了几日,除了看到一些品相普通的矿石,根本无法深入探查到真实产量。
面对这种情况,赵无咎的脸色有些难看。
而在民心争夺方面,刘青禾更是展现出了惊人的能量。
她以“神恩使者”的身份,在城隍庙旁大力推广“城隍学堂”。
学堂不仅教授孩童们识字算数,更重要的是,宣讲的是“城隍爷爱民如子,泾阳福祉神佑为先,皇恩亦是神意体现,天下万民皆是城隍子民”的道理。
她还组织信徒们传唱新编的歌谣:“天大地大,城隍爷最大,皇帝老儿也要听神话,神佑泾阳万万家!”
几番交锋下来,赵无咎发现,泾阳县这块骨头,远比他想象的要硬得多。
县令陈瑭看似唯唯诺诺,实则对那“城隍爷”言听计从,根本就是个提线木偶。
而那个新冒出来的“神恩使者”刘青禾,一个看似柔弱的村女,却凭借着“神恩”在百姓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隐隐已有与县衙分庭抗礼,甚至凌驾其上之势!
他意识到,想用常规的官场手段对付泾阳,恐怕是行不通了。
……
滨海市,徐天对文弘博那句“同道中人”的言论和苏曼琪略显神秘的态度,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他尝试着回拨了文弘博名片上的那个私人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徐先生?我是文弘博。”电话那头传来文弘博温和而略带笑意的声音。
“文先生,您好,冒昧打扰。”
“徐先生客气了,我料到你会打来。”文弘博笑道,“电话里不方便多说,如果徐先生有时间,不妨到我市郊的庄园一叙。”
“我这里,正好有些好东西,想与徐先生交流一番。”
文弘博顿了顿,语气中带着诱惑:“或许,也能顺便解决徐先生目前在财富变现方面,遇到的一些小小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