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殡仪馆的老式座钟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我握着消毒水喷雾器的手猛地收紧,冰凉的金属外壳在掌心沁出冷汗。走廊尽头的停尸房门缝里,正渗出浓稠如沥青的黑雾。
三天前,我为了偿还赌债,接下这份殡仪馆夜班保安的工作。老员工临走时往我手里塞了包朱砂,压低声音说:“记住,听见哭声别开窗,看见黑影别追,送魂路亮灯时,躲进值班室千万别出来。”我当时嗤之以鼻,直到今晚第一次巡逻,就撞见了那不该存在的一幕。
停尸房的铁门虚掩着,消毒水混着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强忍着胃部翻涌,用手电筒照亮室内。三十六具停尸柜整齐排列,唯独中间那具柜门大开,白布床单滑落一半,露出半截青灰色的脚踝。我正要上前查看,脚踝突然抽搐着蜷缩起来,床底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刺耳声响。
“谁?”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停尸房里激起回音。手电筒光束扫过地面,赫然发现有湿漉漉的脚印蜿蜒向角落——那些脚印泛着诡异的青白色,每个足印里都盛着浑浊的污水,像是从水底走上来留下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停尸柜的编号不知何时变了。原本17号柜的位置,此刻挂着“送魂路”三个暗红色的漆字。柜门缝隙里渗出细密的水珠,在地面汇成一条溪流,朝着走廊深处延伸。当我低头查看时,水珠突然溅到脸上,那触感不像是水,倒像是某种生物的黏液。
值班室的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刺啦的电流声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童谣:“一条路,两盏灯,三更半夜送魂灵;白幡摇,纸钱飘,黄泉路上莫回头......”我冲过去关掉收音机,却发现所有监控屏幕同时亮起雪花噪点,只有右下角的备用摄像头画面清晰——画面里,我正站在停尸房门口,而身后的走廊里,密密麻麻站满了穿寿衣的“人”,他们的脸被黑雾笼罩,手里举着忽明忽暗的纸灯笼。
“叮——”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我攥着防狼喷雾冲向电梯间,发现楼层显示停在负二层。可这座殡仪馆根本没有地下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穿着民国旗袍的女人站在轿厢里。她的脸肿胀发白,眼球凸出眼眶,脖颈处缠绕着黑色的长发,发梢还滴着腥臭的污水。
“要...要坐电梯吗?”她的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我转身就跑,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回头一瞥,那女人的四肢竟像蜘蛛般扭曲着贴在天花板上,正倒挂着朝我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走廊尽头突然亮起两盏白灯笼。幽绿的光晕中,我看见一条由纸钱铺就的道路延伸向迷雾深处,路边插着的招魂幡无风自动。老员工的警告在耳边炸响,可身后的怪声越来越近,我咬咬牙踏上了那条所谓的“送魂路”。
纸钱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每走一步都有寒气顺着鞋底渗入骨髓。道路两侧的荒草丛中,时不时探出惨白的手臂,有的手里攥着未烧尽的冥币,有的指甲缝里嵌着腐烂的皮肉。更远处的雾气里,隐约可见穿着寿衣的孩童在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尖细刺耳,像是指甲刮擦玻璃。
当我经过一座破旧的石桥时,桥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声。低头望去,浑浊的河水里漂浮着无数张人脸,他们的眼睛被挖去,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呼救,每一张脸都在重复同一个口型:“带我走......”我的脚踝突然被冰冷的手抓住,低头看见一个面色青紫的男人从水里探出头,他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工作证——正是上周在车祸中去世,停放在17号柜的死者。
“救...救我......”他的声音带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腐烂的手指深深掐进我的皮肉。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白灯笼缓缓走来。那人穿着殡仪馆员工制服,脸上蒙着黑雾,只能看见嘴角裂开的诡异弧度。
“误入送魂路的活人,”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共鸣,“要么留下当灯油,要么...”他举起灯笼,火焰突然变成血红色,“把你认识的人献祭给这条路。”我想起赌债缠身的女友,想起中风瘫痪的父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选第三个——告诉我怎么离开!”
黑袍人发出刺耳的笑声,灯笼里的火焰化作一条火蛇缠上我的手腕:“聪明人。沿着河走到尽头,找到刻着‘往生’的石碑,在寅时三刻之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黑雾突然散去,露出一张布满尸斑的脸——那赫然是三个月前辞职的老员工!
火蛇突然收紧,我忍痛冲进河岸的荆棘丛。身后传来震天的嘶吼,转头看见整条送魂路都活了过来:纸钱化作吸血的飞虫,招魂幡变成缠绕的藤蔓,那些在河里挣扎的鬼魂纷纷爬上岸,腐烂的肢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当我终于找到石碑时,手腕的皮肤已经被火蛇灼得焦黑。石碑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后一行用血写着:“以血为引,破妄往生。”我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石碑凹槽里。刹那间,天地剧烈震动,送魂路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而在裂缝的另一边,我看见值班室的灯光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逃回值班室时,天已经蒙蒙亮。我颤抖着打开监控回放,却发现所有画面都变成了雪花噪点,只有凌晨两点十七分的录像里,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停尸房门口——那身影穿着我现在的保安制服,正对着镜头露出森然的微笑。
从那以后,我的手腕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退的焦黑疤痕,每到深夜,都能听见指甲抓挠铁门的声响。而殡仪馆新来的保安说,停尸房17号柜的白布下,永远铺着湿漉漉的水草,就像是...有人刚从水底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