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的雨幕像张密不透风的灰网，裹着腐叶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林舟蹲在青石板埠头，望着运河里翻涌的墨绿色浊浪，水面下隐约有黑影游动，泛起的涟漪竟带着暗红血丝。
\"别盯着看！\"撑船的老艄公突然拽住他后领，竹篙上缠着湿漉漉的水草，\"七月半的河神巡河，撞见河妖斗法呢。\"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背上，三道爪痕结着黑痂，在阴雨中渗着血水。
林舟是来调查父亲失踪案的。三个月前，父亲作为水文专家来此勘测，最后一通电话里声音带着哭腔：\"水里有东西......它们要拉我下去......\"监控显示他当晚独自走向运河，消失在镜头边缘时，身后拖着道长长的水痕，水里浮着无数惨白的手臂。
夜色降临时，林舟租了条小船划向河心。水面突然沸腾，无数鲤鱼翻着白肚浮上来，鱼眼全被抠掉，空洞的眼眶里伸出墨绿色的水草。船身剧烈摇晃，他握紧手电筒照向水面，光束刺破雨幕的瞬间，看见河底立着尊残破的青铜像——那是手持玉笏的河神，却长着颗扭曲的鱼头，空洞的眼窝里游出两条三寸长的食人鱼。
\"快逃！\"老艄公的声音从岸上传来。林舟还没反应过来，船底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低头望去，浑浊的水面下浮现出张腐烂的脸，女人的长发缠绕着船桨，裂开的嘴角露出半截生锈的鱼钩。
船身猛地倾斜，林舟跌进水里。腐臭的河水灌进鼻腔，他挣扎着抬头，看见两岸的路灯在雨幕中扭曲成血红的眼睛。有东西缠住他的脚踝，低头时，无数条长满人脸的鲶鱼正啃噬他的皮肉，每张人脸上都挂着绝望的泪水。
千钧一发之际，岸边传来铜钟轰鸣。老艄公撑着船冲来，船舷绑着浸透符水的红绸。他甩出渔网将林舟拽上船，渔网里还兜着半截断臂，手腕上戴着父亲失踪时的那块机械表。
\"是河妖在作祟！\"老艄公将朱砂洒进河面，水波顿时炸开墨色涟漪，\"这运河百年前死过三百船工，怨气聚成河妖，每隔三十年就会出来索命。\"他撸起裤腿，小腿上布满蚯蚓状的疤痕，\"去年我亲眼看见河妖把人拖进漩涡，那人再浮上来时，五脏六腑全被换成了水草。\"
林舟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画面里，父亲被困在河底的青铜宫殿，周围游弋着长着人手的巨龟。河神的雕像正在融化，流淌的铜汁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脸。父亲突然抬头，对着镜头声嘶力竭地喊：\"毁掉河神像！那是......\"画面突然扭曲，变成满屏血红色的漩涡。
三更天，林舟带着炸药包潜到河底。水草缠住他的氧气瓶，他挥刀斩断，却发现刀刃上沾满黑色黏液。青铜宫殿的穹顶垂下无数条锁链，每条锁链都拴着具浮肿的尸体，他们的肚皮高高隆起，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河神像前，父亲的尸体跪坐在祭坛上，胸口插着玉笏，空洞的眼眶里钻出两条小鲶鱼。林舟强忍着悲痛安置炸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冷笑。转身时，河神像的鱼头转动180度，裂开的嘴里喷出腥臭的黑水，水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全是这些年失踪的人。
\"愚蠢的人类。\"河神的声音混着水流声，\"你们以为供奉祭品就能平息怨气？这些河妖本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冤魂！\"祭坛下方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数百个浑身长满青苔的河妖破土而出，他们的手指化作锋利的骨刀，指甲缝里嵌着人的头发。
炸药突然失灵，林舟被河妖缠住手脚。千钧一发之际，老艄公驾着小船撞向河神像。船头绑着的巨型铜锣敲响，震碎了河妖的骨头。老艄公纵身跃入水中，露出背上刺着的镇水符咒——原来他是最后一任守河人，世代背负着镇压河妖的使命。
河神与河妖展开混战，运河掀起滔天巨浪。林舟看见父亲的魂魄从尸体中飘出，向他伸出手。突然，河神抓起老艄公，将他按在祭坛上。玉笏插入老艄公心脏的瞬间，他身上的符咒化作金色锁链，缠住河神的四肢。
\"快走！\"老艄公的声音在水中回荡，\"用我的血激活炸药！\"林舟含泪划破老人手腕，鲜血滴在炸药上的刹那，整个河底剧烈震动。青铜宫殿开始坍塌，河神与河妖的惨叫声混着水声，震得林舟耳膜生疼。
爆炸的火光中，林舟看见三百个透明的身影手拉手浮出水面，他们对着他微笑，缓缓化作点点星光。当他再次睁眼时，已经躺在岸边，运河恢复了平静，只有河神像的残片漂浮在水面，鱼头部分永远定格在惊恐的表情。
此后，运河边立起了新的石碑，刻着三百船工的名字。但每到梅雨时节，仍有人听见河底传来打斗声，还有人在月圆之夜看见老艄公撑着小船在河面巡逻，船头的铜锣声穿透雨幕，惊起一群白鹭。
林舟辞去工作，成了新的守河人。他的船尾永远挂着老艄公留下的铜锣，船舱里供着父亲的牌位。每当有船只经过，他都会敲响铜锣，提醒人们：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藏着百年的冤屈与守护的执念，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十年后的某个深夜，暴雨倾盆。林舟被急促的铜锣声惊醒，声音是从上游传来的。他撑船赶去，发现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死鱼，鱼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里，河底又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青铜宫殿轮廓，而宫殿门口，站着个鱼头人身的身影，手中的玉笏闪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