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外,十里长亭。
风停了。
云凝了。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冲霄而起,将天穹搅成了一片铅灰色的混沌。
三千名紫府道兵,结成一个巨大的玄黑色方阵,如同一块沉默的钢铁,烙印在大地之上。
他们身披统一的玄铁重甲,甲胄上铭刻的繁复阵纹,正无声地吞吐着冰冷的幽光。
每一个道兵都面覆狰狞的修罗鬼面,只露出一双毫无任何情感的眼眸,死寂,空洞。
他们手中,紧握着三丈长的破法长戈,戈刃锋锐,映不出天光,只藏着一抹夺魂的暗芒。
三千道兵,悄无声息,仿佛三千尊从九幽地府最深处走出的死亡雕塑。
然而,他们身上汇聚而成的铁血煞气,却如同一头正在缓缓苏醒的太古凶兽,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道兵方阵的前方,是另一支截然不同的队伍。
五百名神将,身披璀璨夺目的金色宝甲,神光熠熠,威压四方。
他们或手持神刀,或紧握巨斧,或背负神弓,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缭绕着精纯的香火愿力与刚刚凝聚的神道法则。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身为神只的威严,以及即将踏上神战征途的狂热。
这是他们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战。
此战,是荡平仙宗!
此战,是为奠定他们不朽神位的基石!
队伍的最前方,度厄星君束手而立。
他身穿暗金色的星辰神铠,手中提着一柄雷光缠绕的宝刀,刀锋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感受着体内因封神而源源不断涌来的浩瀚神力,目光灼灼地望向皇城方向,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虚空微澜。
三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军阵前。
正是陆长青、申道人,以及三皇子摩罗。
陆长青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色道袍,无风自动,气质缥缈得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与天地融为一体。
申道人手持拂尘,面带微笑,一派仙风道骨,只是那双不时闪过精光的眸子,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而三皇子摩罗,则换上了一身亲王蟒袍,面容肃穆,自有一股皇家的威严与深沉的贵气。
“恭迎国师!”
度厄星君看到陆长青的瞬间,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如巨锤擂响战鼓。
“恭迎国师!”
五百神将齐齐下拜,三百道神光冲天而起,汇聚成流,声势震天动地!
“出发。”
陆长青的嘴里,只吐出了两个字,平静,淡漠,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大袖一甩。
一股无形却无可抗拒的大力托起了所有人。
下一刻,一艘长达百丈,通体由青玉铸就,仙气缭绕的巨大飞舟,撕裂空间,凭空出现在众人头顶。
这艘飞舟,正是伍柳仙宗那转世仙人的遗珍。
飞舟之上,阵法光华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空间波动,宣告着它仙器的品阶。
“遵令!”
三千道兵与五百神将,化作两道泾渭分明的洪流,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地登上了飞舟。
当所有人都登上飞舟之后,陆长青、申道人与摩罗三人,才身形一闪,出现在飞舟的船头。
“起。”
陆长青心念一动。
巨大的青玉飞舟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船身周围的空间剧烈扭曲,随即,整艘飞舟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间洞穿虚空,消失在天际。
其速度之快,已远非寻常羽化修士的遁光所能比拟。
飞舟之内,自成空间,稳如平地。
申道人看着飞舟外飞速倒退的云海与山川,抚须赞叹道:“国师这艘‘云海仙舟’,不愧是仙器,单论遁速,贫道平生所见,无出其右者。”
“尚可。”陆长青神色平淡,心中却在计算。
用此舟运兵,半日可达南岭,效率比自己带人挪移要高,且能保持军阵完整,节省法力。
是个不错的工具。
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此行的目的地——星罗仙宗。
此宗坐落于大景最南方的南岭山脉深处,山势险峻,终年被一种奇异的星光瘴气所笼罩,凡人绝迹,飞鸟难渡。
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大景最神秘的禁地之一。
然而此刻,在他的“隔垣洞见”神通之下,那份神秘与宁静,早已被一股滔天的血腥与怨气彻底污染。
曾经仙雾缭绕的山门,已然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由凝固的血液汇聚而成的河流,蜿蜒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那片曾经的仙家福地,此刻冲天的怨气与血气,几乎凝聚成了实质,在星罗仙宗的山门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血色漩涡。
漩涡之中,亿万生魂在无声地哀嚎、在绝望地哭泣、在疯狂地诅咒。
整片山脉,都被一股不祥、诡异、恶毒到极致的气息所笼罩。
“好大的手笔。”
陆长青心中冷笑,为了咒杀姬明月,这星罗仙宗,竟真的将治下百万生灵,尽数血祭。
也好。
这泼天的业力,正好作我诛仙剑的养料。
飞舟风驰电掣,不过半日功夫,便已横跨数州之地,抵达了星罗仙宗的上空。
还未靠近,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恶臭,便扑面而来,即便是飞舟的仙光护罩,都无法完全隔绝。
船上的三百神将,不少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神光护体,眼中喷涌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神圣的愤怒。
他们身为正神,天生便是这种污秽血祭的死敌。
三千道兵依旧沉默,他们本就是杀伐工具,眼前的一切,只会让他们的杀意更加凝练。
“到了。”
陆长青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前方的云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星罗仙宗那被血色雾气笼罩的山门,完整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玉飞舟悬停在山门之外的千丈高空。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神魂失语。
山门之外,早已没有了路。
有的,只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血河”。
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汇聚成河,缓缓流淌。
河面上,飘满了残缺不全的肢体与苍白的脏器。
而在那血河的尽头,山门之前,是一座由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高达百丈的恐怖尸山!
那些尸体,是男人,是女人,是老人,是孩童。
他们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临死前最惊恐、最绝望的表情。
干瘪的躯体上,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仿佛所有的血肉精华,都在生前被抽干了。
百万具尸体,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对视觉与神魂都造成极致冲击的死亡丰碑!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顺着所有人的脊椎疯狂向上攀爬。
就在这时。
那座尸山的顶端。
一个身影,在百万尸骸的簇拥下,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