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平和地说道:“可能是我们家做的孽太多了,我这也是补偿一下,让自己心安罢了。至于说免费义诊,我们家又不是快要饿死了,要那么多钱有啥用?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命呀。行了,不说了,小伙子,你去将厨房里剩下的菜热一下,好像还有几个窝头,咱们晚上就吃这个吧。\"
陈朝阳按照老太太指着的方向,去了厨房,只见在一个不大的餐桌上,扣着一个纱网,里面有一盘鸡蛋炒野菜,一个刺嫩芽蘸酱,还有着一盘凉拌的蚕蛹,一个大碗里装着三个窝头,陈朝阳将野菜和窝头放在锅里热了一下,这才将三盘菜和窝头,依次端进了屋里。
老太太笑道:“听你在厨房里忙活,就知道你是个干过活的后生,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娃儿。小伙子,你是从四九城来的?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家境不错的。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还能干活的,难得。”
“老人家,现在都是人民当家做主了,哪还有剥削阶级?啥样家庭出来的都一样,以前我们家的饭,可都是我来做的。”
老太太撇撇嘴,似乎对陈朝阳的话并不认可,半晌她才说道:“哪个年代都一样,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看你的年纪,应该是那些大官的子侄辈。希望你们能守住本心吧。”这个话题老太太似乎不愿意多说,而是拿起一个窝头,递给陈朝阳说道:“也没啥好招待你的,这些都是那些人送的,我们将就吃一口吧。这蚕蛹你能吃得惯么?”
陈朝阳上一世还真吃过蚕蛹,他知道很多人是不敢吃的,但他却没有这个心理障碍,于是笑道:“老太太,我能吃的,据说这蚕蛹的营养价值很高。”
老太太点头说道:“这蚕蛹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给人们吐丝做衣服,死后又化作人们的食物,现在大家都没有肉吃,这东西能救命呢,老一辈人说,三个蚕蛹等同于一个鸡蛋,这小东西养人呢。”
这农家的饭菜,居然十分对陈朝阳的胃口,陈朝阳吃得香甜,老太太也看着开心,她怕陈朝阳吃不饱,只是吃了半个窝头,就放下了筷子,拿起了烟袋锅,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陈朝阳吃。
陈朝阳笑道:“老人家,您还会抽烟呢?我奶奶也会抽烟,从我记事时,奶奶就烟不离手,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才抽得少了点。”
老太太点头笑道:“烟这东西算不上啥好玩意,我是旗人,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就开始抽烟了。这些年想戒来着,却总是戒不掉。”
陈朝阳将最后一口窝头放进嘴里,又吃了一口刺嫩芽蘸酱,含混地说道:“老人家,我听你说话的口音,似乎也不是本地人?”
老人似乎碰到了不愿意提及的往事。她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小伙子,你愿意听听一个老太太的经历么?”
陈朝阳点点头说道:“老人家,我洗耳恭听。”
老太太笑了笑,露出了缅怀的神色,说道:“当年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家里是在奉天城。那时候,我爹还做着大清朝的将军,家里也有些祖传的产业,我从小就在富贵乡中长大的。忽然有一天,大清被推翻了。那时我才13岁,我父亲却在动乱中死于非命,我们家的天忽然间塌了。”
老太太看了陈朝阳一眼,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就接着说道:“我跟家人失散后,就想着回四九城投奔亲戚,那时候,我一个小姑娘傻呀,就没想到在四九城里,旗人的日子更难熬。走到热河的时候,我被一伙土匪劫了。那是我长得水灵,就成了土匪窝里的压寨夫人,那一年我还不到14岁。三年后,我儿子出生了,我就稀里糊涂地当了娘。”
老太太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再后来,我那死鬼的丈夫,因为勾结小八嘎人,被另一个土匪头子给杀了,队伍也被人家收编了,我也就有了第二任丈夫。后来张大帅剿匪,我丈夫不服张大帅,连着老巢都人家端了,不但他死了,就连我才9岁的娃儿,也死在那一夜。我当时只想一死了之,可偏偏不死,还被军队带到了奉天城。”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烟,清了清嗓子:“我又被一个东北军的团长看上了,成了他的三姨太,他也就成了我的第三任丈夫,也是我最后一个男人。四年后,我生了两个儿子,丈夫也变成了旅长,正当我觉得好日子要来了,可恨的小鬼子又发动了“九一八”事件,当时我丈夫还追随少帅在关内,他听说老家被占了,放心不下家里和孩子,就带着几十个人开了小差。”
陈朝阳给老太太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老太太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返回东北后,当家的发现三个太太也就只剩下我了。他做不了汉奸,只能去当胡子。就在宽甸这片大山里,还渐渐闯出了名头。那时候鬼子搞清剿,日子过得太苦了,为了能让孩子活下去,当家的就投降了鬼子,后来等鬼子快完蛋的时候,又反正当了个游击大队的司令。”
可能是有些口渴了,她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笑着问道:“小伙子,我这絮絮叨叨的,你还没听烦?”
陈朝阳笑道:“没烦,我觉得您的经历简直可以写成书。您接着讲。”
“后来抗战胜利了,我丈夫坚决要求解甲归田,这些年挣扎求存,也干了不少的坏事,他时常觉得心里不安,我们就在奉天安顿了下来。后来大儿子生病死了,当家的觉得这是因为他坏事干得太多,就不敢在奉天城里待着了,于是我们就搬到了这里,这一待就是13年。”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县城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五年前,当家的得病死了,临死的时候,一直说自己有罪,我看他那样,这心里也不落忍,就想着给他恕罪,于是就开始给人扎古病了。”
陈朝阳问道:“老人家,你这医术是祖传的?”
“啥祖传的?这还是当胡子的时候,跟着一个队伍里的老人学的。当年他就是这么看病的,就连跳大神,都是跟他学的,不然我哪会这些东西。不过这些年我也体会到了,我这师傅是有大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