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推开木板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水缸前,抄起挂在缸沿的木瓢就舀了一瓢水。
\"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半瓢下去。
\"呼——\"狗剩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渍。
他挠了挠乱头,想起刚才自己慌不择路逃跑的样子,不由得臊得耳根发烫。
\"狗剩,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杜小云挎着个竹篮子走进院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她今年十八岁,长着一副明眸皓齿的大气长相,可以说是这十里八村长的数得着的好看姑娘。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弯成月牙,让人看了心里就舒坦。
\"姐,你找我啥事儿?\"狗剩把水瓢放回缸里问道。
杜小云把篮子放在院里的石磨上:\"我听说咱们屯子又来人了?你去看了没?\"
她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每次屯子里来外人,狗剩这几个半大小子准保是第一个跑去看热闹的。
回来还能把人家有几口人、带了多少行李说得一清二楚。
\"看了。\"狗剩点点头,\"赵叔给他们安排的东头李老拐家。\"他说着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就是那院子太破了,也不知道他们晚上咋住。\"
杜小云轻轻\"嗯\"了一声,果然和记忆里一样,那家人还是住进了李老拐的旧院子。
可接下来狗剩的话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姐,他家有个姐姐,长得...\"狗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形容那姑娘有多好看,可实际上连人家正脸都没瞧见,只好讪讪地挠头。
\"姐姐?\"杜小云声音陡然拔高,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敲了一记铜锣。
\"是啊,听说是家三口人。\"狗剩站起身,把树枝扔到墙角,
\"那家大人看着挺斯文的,就是脸色不太好。他们家闺女围着面纱,我也没看清模样。\"
杜小云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不对啊,明明上一世来屯子的只有那对夫妻,怎么现在凭空多出个女儿?
难道她重生回来改变了一些事情,连带着其他人的命运也跟着变了?
她手指却抖得厉害,上一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那时候的她活得像个笑话,成了村支书女儿杨思思的对照组。
杨思思家里三个哥哥,就她一个闺女,从小被宠得像掌上明珠。
连杨家那个最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都说,这丫头是带着福气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杨思思出生后,杨家就像走了大运。
先是她爹当上了村支书,娘成了乡里的妇女主任,再后来,她三个哥哥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而杜小云家却像是被霉神盯上了,厄运一个接一个。
十八岁那年,她在河边洗衣服时不慎落水,被隔壁屯来走亲戚的王来福救了。
就因为这个,她不得不嫁给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婚后才知道,王来福喝醉了就打人,她的身上永远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她想逃,想离婚。
可就在这时,爹娘在修河堤时被滚落的石头砸中,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就走了。
还没等她从丧亲之痛中缓过神来,弟弟狗剩又在山上遇到了野猪。
村里人找到他时,只剩下一只沾满血的布鞋,和满地拖拽的血迹。
从那以后,杜小云就魔怔了。
她整天在山里转悠,嘴里念叨着要找弟弟。
王来福的拳脚越来越重,可只要她能爬起来,还是会往山里跑。
后来她越走越远,终于在某天彻底迷了路。
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流浪到了邻县。
因为说不清自己是谁,也找不到家,政府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那里,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八年。
直到某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了杨思思的照片。那个占据整版篇幅的报道里,杨思思被描述成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的女能人。
那一瞬间,记忆像是泄洪的闸门一般,汹涌的撞进脑子里。
强烈的刺激让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杜小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像是过了一生那么长。
在那个世界,杨思思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连县城都没出过几次。
而她却因为帮助了一对下放的知识分子夫妇,得到了学习的机会。
高考恢复后,她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弟弟也成了有名的企业家...
\"姐?姐!\"狗剩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咋了?脸色这么白?\"
杜小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是太阳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