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时璟的目光飘过来,静静看着程可。
他的眼角微红,半眯了眼,褪去白天的热情和深藏的心绪,只是淡淡的喝酒赏花,程可也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感受到有片刻的时间他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眼前。
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父亲?过去的时光?还是什么都没想呢?程可偏头想着,手拿筷子把最后一口河粉塞进自己嘴里。
“吃饱了?”罗时璟悠悠出声道。
“嗯,吃饱了。”程可点头。
“再陪我坐会儿吧。”罗时璟拿着酒杯对她说。
“嗯……好。”程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今晚的罗时璟似乎有什么心事,也许此时的陪伴正是他所需要的。
“小罗总……”程可开口想说些什么,罗时璟打断她。
“为什么不叫我时璟了?”
“呃,我在你这儿打工,你是老板,直接叫老板名字不太好。”程可不自觉移开眼神,撩起胸前的一缕发丝用拇指和食指不断捻着发尾。
罗时璟听见这个理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笑音,“撒谎。”
程可盯着罗时璟的神色,不安地吞了吞口水,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对不起……”她讷讷道。
“不愿意叫我单名,可以叫我全名。”罗时璟状若无意地提议道。
“好,那我叫你罗时璟吧。”程可妥协了,一句称呼而已,叫全名就叫全名吧。
罗时璟再一次喝下一杯酒,程可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喝的第几杯酒,她对酒没什么好印象,对醉酒的男人更没什么好看法,程利平每次和狐朋狗友在外面喝了酒喝醉了,好点儿是直接倒在家门口,程可就得给他收拾,把死沉死沉的男人拖进家里,坏点儿就是嘴里胡言乱语发酒疯,严重的时候还会动手打她。
回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又想到酒精上头的危害,程可忍不住对罗时璟说:“你,你少喝点吧,喝多了伤身。”
罗时璟听了,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偏头冲程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像一只小狐狸。
“你在关心我?”他的眼里闪过精光,眉眼张扬溢出几分少年气,看得程可心跳漏了一拍。
“没、没错,我在关心你的身体,嗯,作为朋友,这不是应该的吗?”程可局促地说道。
罗时璟闻言倍感无聊地撇了撇嘴,在程可地注视下仰头干了那杯酒,看起来不太高兴。
“今天我又跟我哥吵架了。”他半睁着眼说。
经过刚刚父亲的话题,程可不太敢随意接茬了,她试探地问:“因为什么吵架?”
罗时璟垂下目光,转着手里的空杯子,“没什么,他不认同我的看法,不过,他早有一天会认识到我才是对的。”
听起来像小孩子负气离家出走,程可心想。
“所以你今晚在这里睡吗?”程可问。
罗时璟点头,“最近这几天不怎么想回去,也不想看到他。”
尤其是那个惹人厌的女人,罗时璟在心里加上一句。
真的是离家出走啊,程可的眼中流露些许惊讶,说起来也是,罗时璟看起来再成熟再从容应对事务,其实也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嘛,心里这样想着,对罗时璟的芥蒂就随之减少了些。
“小罗……啊不,罗时璟,你是哪一年生的? ”叫他的名字心理负担也小了,程可忍不住好奇地问。
罗时璟看她一眼,“我属羊。”
“真的?”程可有点惊讶,同时内心有点小窃喜,“我属马,比你大一岁。”
听出对方语气里藏不住的喜悦,罗时璟有些不耐地丢出一个危险的眼神给程可,程可立刻收敛表情噤了声,不过心里还是有丝丝莫名欣喜。
啊,小一岁,不会还在读高中吧?一想到这她就有点忍不住笑。
似乎看出程可在想什么,罗时璟开口道:“只是年龄小你一岁,我和你是同一届的。”说着又开始给自己倒酒了,程可不好阻拦也不敢阻拦。
“同一届的?那你读书挺早的。”
“跳过一级。”
“啊……这样啊,你好厉害!”
程可真心的夸奖,罗时璟似乎还挺受用,脸上又浮现笑意。
“这样就厉害了?”他笑道。
“对啊,虽然只是跳了一级,但是心里可能会有负担的吧?嗯……你会有吗?”
罗时璟摇摇头。
负担吗?当初回来的时候,父亲不怎么在意自己所以弄错了他的年级,但是面对格格不入的新环境、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家庭以及消散于记忆中的那些往事,负担吗?从来没有过,他不关心那些人那些事,可以说他毫无兴趣,所有他从未有过负担,不如说……
他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
该有负担的,该是那些人才对。
“那你适应能力很强,我以前光是转学到新学校就……”
面前的女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罗时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却丝毫没注意听,一如他往日对待其他人一样,意识飘向远方,他机械地一杯又一边喝着酒水,直到满天的思绪将自己淹没,徒留下一片虚无。
“时璟?罗时璟?你在听吗?”程可正讲到兴起时,却发现对面人没了声音,看过去他脸色泛起一片薄红,醉眼朦胧。
罗时璟好像真的醉了。
程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毫无反应,像一个小孩趴在桌上睡着了。
程可出去叫服务生想让他们搭把手把罗时璟带去房间,服务生们齐齐面露难色,冲程可摇了摇头,程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老板喝醉了诶?难道就这样放着不管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半夜的风把他吹得冻感冒吗?”
服务生们还是摇了摇头,也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程可没办法,只得自己动手。
看着罗时璟俊朗的脸,她大着胆子拍了一拍他的脸,软软的。
“罗时璟,醒一醒,起来回去休息了。”
“我醒着呢……”罗时璟不满地睁开了眼,一片朦胧。
程可费了牛劲才把他从石凳上扶起来,让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
“对,就这样,把手搭好了。”醉了的罗时璟很安静,程可说什么就听话地照做,不会像程利平一样胡言乱语发酒疯。
程可让罗时璟自己走,罗时璟两条摇摆的腿走得晃晃悠悠的,幸而有程可在一旁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晚风徐徐,月挂枝头,罗时璟呼吸灼灼,再睁眼眼神一片清明,低头看着努力扶着自己叫自己小心台阶的程可,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