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程可心里暗想。为什么每一次她狼狈的样子都会被蓝褚佑看见？
“你去哪儿了？”他的语气关心而担忧，眼中夹杂着自责。
“没去哪儿。”她不肯回答，双臂搂紧自己的身体，冷得哆嗦。
一件外套盖住她，抬眼是蓝褚佑拧着眉的严肃神情。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问。
“没发生什么，和你没关系，不要再问了。”
她回得冷淡，转身想走，被一只手强硬拉住。回头，看见蓝褚佑紧抿的嘴角，眉间一股隐忍的怒气。
她呆呆地看着他，印象中几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
“没发生什么你搞得这么狼狈？”他拉着她的力度收紧几分，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陡然提高声音：“程可，你到底有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这一句，似诘问，似责备。
程可咬紧了唇。是她自己想把自己搞这么狼狈的吗？她怎么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儿？明明是那些人不肯放过她。
被攻击为难的怒气，被纠缠的愤然，被雨淋湿的狼狈，被蓝褚佑撞见的难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偏偏蓝褚佑还在一个劲儿地追问。
“你到底去哪儿了？去见了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个样子绝对是发生过什么，不会和上次一样是因为——”
“我怎么没有拿自己当回事儿？！”程可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他的手，连带着他手上的雨伞也被拍飞，像坠落的树叶掉在地上转了两圈。
她固执地抬起头，两只眼睛瞪着他。
蓝褚佑愣了一秒，雨水砸在他头上，激起一片冰凉的感受。
“蓝褚佑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我？！你能不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你雇用的员工！你凭什么管我？！”
她红了眼眶，喘着粗气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重重地砸在他心底。
蓝褚佑一时无措，抬起手又放下，眼底划过心疼与痛心，最后咬着牙闷声道：“就算只是员工我也要确保你的安全。”
听见这一句话，程可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愤怒还未平息，另一种难言的痛苦又纠缠上来。
她何尝不知道蓝褚佑是关心她、对她好，可是她为这种好意感到痛苦，为接受他的好意的自己感到生气，恨自己心里居然会因为他担忧她关心她而感到开心。
她痛苦地弯下腰，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上，灰色面料沾染上泥土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我求你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做这些毫无意义，你自以为是的关心、问候……只会让我每时每刻备受煎熬，别再对我好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让蓝褚佑的心一阵刺痛，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罪孽深重的错事。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好……负担太重了，我真的担不起……”程可的脊背弯成一道弧形，一抽一抽的颤抖，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发出震颤的嗡鸣。
“我真的不需要……真的真的……不需要。”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重复着，破碎的呜咽声不住地从唇缝间溢出。
蓝褚佑整个人像被瞬间抽去脊骨，身形如风中残叶般晃了一晃，脸色瞬间煞白，惨如白纸，嘴唇微微颤抖起来。程可的一字一句像精准无比的炮弹，突然间呼啸而至，把他炸得支离破碎。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又干又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伸出手去拉一拉她，可是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了，手臂只能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他忽地陷入无边的茫然，眼里毫无光彩，剩一片破碎的伤悲。
·
狼狈的两个人回了家。
程可走在前，三米后站着失魂落魄的蓝褚佑。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还知道回——”顾心音跑过来，刻薄的话在看到程可的样子时断在嘴里。
“你、你出门不知道带伞吗？”她愣了一瞬问。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有点恍惚的蓝褚佑习惯性的去拿毛巾擦程可身上的水。
顾心音才看见他，惊讶地喊了一声：“哥，怎么你也……”
没有人理她。
“不用擦。”程可抬手甩开蓝褚佑的手，像之前他对她一样躲开他的触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尖刻地说：“不要做多余的事。”
蓝褚佑拿着毛巾的手僵在了半空。
被忽视的顾心音在一旁气得直跺脚，看着两人的动作心里又开始冒酸气。本来被忽略就难受，没想到程可还对他哥的好爱搭不理。
“喂，差不多行了，”顾心音心里不好受，说出的话也带着刺，“我哥对你好你还摆脸色，你的工作都是他给你的，你再这样就属于蹬鼻子上脸了。”
这话说得不假，但也刺中程可的痛处，她脸色一白扭过头去不看他们。
“心音，”蓝褚佑声音高了几分，神情严肃地责备妹妹：“你怎么和老师讲话的？没有半点礼貌。”
顾心音被斥责，还是当着程可的面，当即鼻头一酸，冲他哥嚷：“我怎么啦？我说的有错吗？我讲的哪一句不是事实？！我为你说话你还要骂我。”她又生气又委屈，扯住程可对她说：“我说错了吗？你说我哪一句说的不对，你凭什么摆脸色？你以为我哥对你有多在乎吗？”
“心音！”蓝褚佑大声叫停她的话。
顾心音瘪着嘴，死死瞪着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你以前从来不会为了别人骂我！”
“那是我太纵容你了。”蓝褚佑语气冷了下来。
夹在中间的程可手忙脚乱，看见顾心音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忙去摸她的头安抚她：“没事没事，你别哭，是我错了，你说的都没错。”
顾心音带着哭腔吼：“不用你管！你要走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别来碍我的眼，我讨厌你！”说完大力推了程可一把。
程可本就身体不适，被她一推差点摔倒，幸好蓝褚佑眼疾手快扶住她。
“顾心音，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今天先送你回家，你好好反思一下。”蓝褚佑脸色难看，拉过顾心音的手就要往外走。
顾心音死死拽住门框，打死也不走，一边哭一边喊：“我才没闹脾气，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喊着喊着声音越来越小，边抹眼泪边反复地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嫌我麻烦，都想把我甩开，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蓝褚佑看见她掉眼泪，神色微动，眼里有几分不忍。
程可也看不下去，蹲下身来想再安慰安慰她，没想到被一把挥开，顾心音猛地转身，踉跄着冲下了楼。
“心音！”
她动作太快，等两人追出去，她早已不见人影。
程可喘着气，对蓝褚佑说：“你去看监控，我、哈……”她喘口气继续道，“我去找心音。”说完她要走，却被蓝褚佑拉住，“我现在叫人查监控，你刚淋了雨别乱走，我去。”
面对越界的关心，程可脸色一冷甩开他的手，着急地观察着周围，丢下一句分头找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了，程可心里直着急，再过二十分钟天就要完全黑了，她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这么大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顾心音会跑哪儿去？
她心急如焚，找了好几圈，最后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处找到了缩成一团的顾心音。
由于建筑结构的原因，墙角上方刚好有一块水泥板挡住雨水，顾心音蹲在那儿抱着膝盖埋着头，刚好雨淋不到她。
但是程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之前淋了雨，现在衣服又彻底湿了，整个人冻得直哆嗦。但好在找到了顾心音，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蹲到她面前。
“心音，你在哭吗？”她轻声问。
小小的人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程可叹了一口气，雨水还一刻不停地浇在她身上，她边抹脸上的雨水边对顾心音说：“心音，我知道，你跟我那么说话是为你哥抱不平，是因为你爱他，你哥呢，也是因为爱你才会那么管你，既然大家都是为彼此好，干嘛还要吵架呢？”
“才不是。”小小的人小声反驳她，“他对你比对我要好。”
程可笑了，顾心音抬起头来看她，明明淋着雨还笑，笑得好傻。
“你笑什么？”顾心音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他给我找家教就是为了给你弄份工作。”
“才不是，”程可学着她的语气回答，“让我当你的家教是因为他选中了我，给他妹妹挑的家教老师要经过他的筛选才行，他甚至不在意教不教你学习，只是想雇个人陪着你和你一起玩而已”
顾心音脸色犹豫，“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程可认真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一般，“心音，我明白你的感受。”
“你明白什么？”顾心音恼怒地看着她。
“我明白你之所以这么难过，是觉得自己的感受被疏忽了，我有和你同样的经历，我知道你害怕被忽视、被抛弃。”
明显的讶异从顾心音脸上掠过，被说中心事，她别扭地转过头。
程可牵住她的双手，发觉自己的手实在太凉又松开了，顾心音却感受到了一般，皱起眉头催促她：“你别待在这里了，反正我不会回去的。”
“你不和我走的话，我就一直蹲在这里。”说着，她冲顾心音露出一个微笑，只是笑容有些虚弱。
顾心音没说话，像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一脸别扭地拉过程可冰冷的手，说：“回家吧。”
听见这一句话，程可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站起来，却因为蹲的有些久差点摔倒。
“你别晕啊！”顾心音喊了一嗓子，拉着她往前跑。
程可确实觉得头有点晕，她好像听见顾心音又肯叫她姐姐了，但是后来怎么样她没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