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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墟的夜,浓稠得化不开。

毒手书生是块难啃的骨头,他恶名昭彰又狡诈如狐,从不信任何人。

我花了三天三夜蹲守在他的必经之路“残壶酒馆”,终于摸清了他唯一的嗜好——毒酒。

我精心调制了一壶“醉生梦死”,混入他常点的酒单里。

他端起酒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下一秒,酒液却泼向了我藏身的阴影。

“哪来的小虫子?”他指尖毒气缭绕,“给我滚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引动星辰砂强行激发封印之力。

黑雾如毒蟒缠上他的咽喉,我的手指趁机探入他怀中。

骨牌入手冰凉,他却用最后力气在我掌心拍下血色咒印。

“夜枭…你跑不了…”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不掉掌中灼烧的血咒。

骨船信物到手了,代价是体内翻腾的剧痛和一道催命符。

幽墟的黑夜,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污血的破布,紧紧捂在这片混乱之地的头顶。风是粘稠的,带着腐烂和铁锈的腥气,在狭窄如肠的陋巷里打着旋,呜咽着穿过朽木的缝隙。几点惨绿色的磷火,不知是低阶鬼修的法术残留,还是某种异兽的眼,在远处的断壁残垣间幽幽浮动,非但不能照亮前路,反倒将那些扭曲的阴影拉扯得更加狰狞、更加巨大,仿佛无数蛰伏的怪物,随时会扑出来择人而噬。

云黯蜷缩在一处断墙的凹槽里,身形几乎与那粗粝、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块融为一体。他身上那件粗劣的麻布杂役服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同样毫不起眼、沾满灰土和可疑污渍的深褐色短打,脸上也抹了层薄薄的、能改变肤色的药泥,让他看起来只是个在幽墟底层挣扎求生的、疲惫又麻木的落魄散修。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穿透沉沉夜色,死死锁定着前方巷口那一点昏黄摇曳的光——那是“残壶酒馆”歪斜破败的木门里透出的灯火。

酒馆里传出的喧嚣是另一种污浊的粘稠,粗野的咒骂、醉醺醺的狂笑、偶尔夹杂一两声女子尖锐的调笑或痛呼,混合着劣质酒气、呕吐物和汗臭,一股脑地涌出来,又被巷子里阴冷的夜风搅散。云黯的呼吸压得极低,每一次吸气都小心翼翼,只汲取维持生命运转所必需的那一点点空气,整个人如同凝固的石雕。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毒蛇般的人物——毒手书生,苏墨。

此人修为不算顶尖,堪堪筑基后期,但其一身毒功诡谲莫测,尤擅用毒于无形,加上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在幽墟底层,名号能止小儿夜啼。更重要的是,他是少数几个被确认拥有“幽冥骨船”登船信物的人之一。那枚刻着狰狞骷髅头的骨牌,是云黯进入骨船拍卖会,争夺“九幽魂玉”的唯一希望。

这三天三夜,云黯如同幽灵般钉死在这片区域。他看到了苏墨的嚣张:一个不长眼试图挑衅的壮汉,被他轻飘飘一指点在肩头,那人当场浑身发黑,口吐白沫,不过三息便化作一滩腥臭黑水。他也看到了苏墨的狡诈:一个试图兜售假货的摊贩,被他当场戳穿后,摊贩的舌头竟莫名肿胀发紫,再吐不出半个字。苏墨像一条真正的毒蛇,阴冷、多疑、一击毙命,对任何靠近者都充满警惕。

唯一能撬开他外壳的缝隙,似乎只有酒。

苏墨是“残壶酒馆”的常客,每夜必至,风雨无阻。他不喜与人同坐,每次来都独占角落那张瘸了一条腿、用石块勉强垫平的破木桌。他点的酒也很怪,从不喝单一品种,必点三壶:一壶“蚀骨烧”,酒液碧绿,烟气刺鼻;一壶“销魂散”,色泽暗红,隐隐有血腥气;最后一壶却是最普通的“黄粱醉”。他会亲自将三种毒酒按某种特定的顺序和比例混合,调出一杯致命的“墨夜浮生”,然后才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会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潮红。

这,是唯一的破绽。一个强大毒修对自己毒功的绝对自信,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对极致毒物的病态迷恋。云黯需要利用它。

第四夜,子时将至。巷口那盏昏黄的灯笼被风扯得剧烈摇晃,光影在泥泞的地面疯狂跳跃。酒馆里喧嚣依旧,但云黯敏锐地捕捉到,那个混合了阴冷与剧毒气息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巷口。

苏墨来了。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旧儒衫,身形略显单薄,面容甚至称得上清秀,只是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嘴唇却是诡异的深紫色。他走得不快,步履无声,像飘在泥地上。那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偶尔掠过巷子两侧的阴影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云黯的呼吸彻底停滞,心跳被强行压至最缓。他像一块真正的石头,连目光都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只留下最空洞的感知。苏墨的身影消失在残壶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后。

时机到了。

云黯如同融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断墙凹槽滑出,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向酒馆后巷的窄窗移动。窗户虚掩着一条缝,里面油腻的烟气、浑浊的酒气和汗臭扑面而来。他指尖微动,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黑色丹丸无声射出,精准地穿过窗缝,落入后厨角落堆积如山的脏碗碟中,瞬间化开,无色无味。

那是“迷尘引”,并非剧毒,却能在极短时间内放大周围环境里本就存在的各种异味,混淆最敏锐的嗅觉感知。同时,它还有一丝极淡的麻痹效果,作用于那些修为低下、整日醉醺醺的伙计身上,让他们感觉头脑更加昏沉,动作更加迟缓。

做完这一切,云黯的身影再次淡化,几乎完全融入墙角浓重的阴影里。他耐心等待着。酒馆里的嘈杂声浪似乎被无形地放大了,伙计们吆喝的嗓门带着点迟钝的含糊。

一个佝偻着背、眼神浑浊的老伙计,端着托盘摇摇晃晃地走向苏墨那张角落的桌子。托盘上,赫然是那三壶标志性的毒酒——碧绿的“蚀骨烧”,暗红的“销魂散”,还有一壶“黄粱醉”。

就在老伙计距离苏墨那张破木桌还有三步之遥时,他脚下不知怎地一滑,踩中了一块油腻的污渍,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扑倒!手中的托盘顿时失控,三壶毒酒被高高抛起!

“哎哟!我的娘……”老伙计的惊呼才喊出一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极其迅捷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后厨与厅堂之间的帘子后闪出!那人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双手在空中划出两道模糊的弧线,竟在电光火石之间,稳稳接住了那三壶眼看就要砸在地上的酒壶!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黑影将酒壶轻轻放回惊魂未定的老伙计的托盘上,低哑着嗓子说了句:“小心点。”随即又迅速退回了帘子后,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酒馆里几个看到这一幕的醉汉爆发出几声稀稀拉拉的喝彩:“好身手!”

只有角落里的苏墨,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冰冷的目光在那晃动的帘子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半梦半醒的漠然,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老伙计连声道谢,颤抖着将托盘送到苏墨桌上,然后逃也似地离开。

云黯在窗外浓重的阴影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接住酒壶的“伙计”,正是他提前布置好的灵虫傀儡,核心只是一只被秘法炼制的铁甲蜈蚣,披着粗布衣服,动作迅捷却僵硬。苏墨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有警惕,有审视,但更多的是对蝼蚁般存在的漠视和不耐烦。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是真正的赌局。

苏墨如常伸出手,惨白的手指依次抚过三个冰冷的酒壶。他拿起“蚀骨烧”,缓缓注入自己面前那只缺了口的粗陶杯,碧绿的酒液升起刺鼻的烟气。然后是“销魂散”,暗红的液体与碧绿交融,翻滚起不祥的泡沫。最后,他拿起那壶“黄粱醉”。

云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壶“黄粱醉”在刚才的混乱中,已被他利用灵虫傀儡极快的手法替换过。里面装的,是他耗费了身上仅存几味珍贵毒草,以“黄粱醉”为基,融合了“蚀骨烧”与“销魂散”的部分特性,并加入了自己从青岚宗秘法改良出的、无色无味无灵波的特殊麻痹毒素——“醉生梦死”。此毒本身并不致命,但能瞬间麻痹灵力运转和肢体动作,效力霸道无比,唯一的缺陷是生效时间极短,必须入口即化,且对意志力极强或修为远高于施毒者的目标效果会大打折扣。

苏墨的手很稳,将那壶“醉生梦死”缓缓倾倒入杯中。三种色泽混合,最终变成一种深沉如墨、却又隐隐流转着诡异暗芒的液体,正是他惯饮的“墨夜浮生”。酒馆昏黄的灯光照在杯子上,墨色的酒液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苏墨端起杯子,凑到鼻端,习惯性地深深嗅了一下。云黯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根神经都拉成了满弓的弦!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仿佛被拉长。苏墨闭着眼,似乎在品味那致命毒物混合出的独特气息。一秒,两秒……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反而那抹病态的满足红晕似乎更明显了些。

他缓缓将酒杯移向那深紫色的唇边。

就在杯沿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刹那!

苏墨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那双细长、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两道冰冷刺骨、如同淬了剧毒冰针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精准无比地射向云黯藏身的那片窗外的阴影!

那目光穿透了污浊的窗纸,穿透了浓稠的黑暗,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阴寒,死死钉在云黯身上!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入云黯耳中。苏墨端着酒杯的手腕极其随意地一抖!

那杯混合了三种剧毒、价值不菲的“墨夜浮生”,连同杯中足以瞬间毒杀一头妖兽的可怕液体,竟被他如同泼掉一碗刷锅水般,猛地泼向云黯藏身的窗口!

“嗤——!!”

墨绿色的毒酒如同暴雨,狠狠撞在破旧的窗棂和墙壁上!刺耳的腐蚀声瞬间炸响!木质的窗框和糊窗的油纸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腾起大股大股惨绿色的浓烟,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迅速焦黑、融化、塌陷!砖石墙壁也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印记,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哪来的小虫子?”苏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刮过所有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阴冷和残忍。他依旧端坐在那张瘸腿木凳上,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那只刚刚泼出毒酒的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尖却缭绕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墨绿色毒气!那毒气如同活物,扭曲缠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将他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绿芒。“扰了苏某的酒兴……给我滚出来受死!”

酒馆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喧嚣、叫骂、调笑在苏墨开口的瞬间被硬生生掐断!前一秒还醉醺醺的汉子们此刻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那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窗口和缭绕的毒烟,又看向角落那个清秀却如同毒魔的身影,连大气都不敢喘。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个污浊的空间。

被发现了!

云黯在毒酒泼出的瞬间,影遁之术已本能催发到极致!他的身体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在阴影里猛地向后疾退!但苏墨这一泼,覆盖范围太广,速度太快,蕴含的毒力更是阴毒霸道!一丝墨绿色的毒液,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他影遁带起的残影,精准地溅射在他左臂的袖袍上!

“嗤啦——!”

布料被腐蚀的声音如同毒蛇噬咬!坚韧的粗布在剧毒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瞬间被熔穿一个拳头大的破洞!那墨绿色的毒液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迅速沿着破洞边缘蔓延、渗透,直扑云黯手臂的皮肉!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猛地从左臂炸开!那痛楚并非单纯的灼烧或撕裂,更像是有无数根淬了毒液的冰针,狠狠扎进骨髓深处,疯狂搅动,同时一股阴寒恶毒的气息顺着血脉急速上窜,直冲心肺!云黯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的气血剧烈翻涌,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影遁的轨迹顿时被打乱,身形在离窗数步远的巷子阴影里猛地踉跄显现!

“找到你了。”苏墨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贴着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那张瘸腿木凳,身影快得如同瞬移!青色的儒衫在昏暗的光线下带出一道模糊的残影,那只缭绕着墨绿毒气的手掌,五指箕张,带着刺鼻的腥风,如同九幽探出的鬼爪,已无声无息地抓到了云黯的背心!

指尖未至,那阴寒恶毒的掌风已然透体而入!云黯只觉得后背的脊柱如同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完全笼罩!苏墨的速度远超他的预估!那毒爪上蕴含的力量,阴狠刁钻,绝非普通筑基后期可比!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生死关头,云黯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计算彻底消失,只剩下野兽般的决绝和疯狂!他猛一咬牙,藏在袖中的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狠狠捏碎了那枚贴身存放、仅剩不多的星辰砂!

“呃啊——!”

星辰砂破碎的刹那,一股狂暴到难以想象的锋锐星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掌心,顺着手臂经脉狂暴地冲入体内!这股力量是如此蛮横、如此纯粹,与他体内那道沉寂而顽固的古老封印轰然相撞!

“嗡——!!!”

云黯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片星海!剧烈的轰鸣和难以言喻的撕裂感瞬间席卷全身!封印感受到外来力量的冲击,本能地剧烈反抗、收缩、震颤!仿佛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强行惊醒,发出愤怒的咆哮!两股同样霸道、同样桀骜的力量在他狭窄脆弱的经脉里疯狂对冲、绞杀!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身体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和冰窖反复淬炼,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络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云黯全身的血管都在皮肤下贲张凸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又转眼覆盖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冰霜!

然而,就在这生不如死的极致痛苦中,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洪荒寂灭气息的漆黑能量,硬生生被那狂暴的星辰之力从封印最边缘的裂隙中,短暂地、强行地挤榨了出来!

“给我——滚开!”

云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双目瞬间被狂暴的黑气充满!他借着星辰砂爆发和封印被强行撬动一丝缝隙带来的双重力量,强行拧转身躯,那只被剧毒侵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裹挟着一团骤然从他体内喷薄而出的、浓稠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的黑雾,不闪不避,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反手抓向苏墨探来的毒爪手腕!

那黑雾翻滚着,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光线和生机的死寂,甫一出现,巷子里本就昏暗的光线仿佛又被吸走了大半,温度骤降!

苏墨脸上那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冷笑瞬间凝固!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无孔不入的剧毒掌力在触碰到那翻滚黑雾的刹那,竟然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消融!更可怕的是,那黑雾仿佛拥有生命,带着一种来自远古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顺着他的手臂逆袭而上!

“什么鬼东西?!”

苏墨怪叫一声,反应亦是快到极点!他毫不犹豫地撤爪,另一只手闪电般在腰间一抹,一道惨绿色的、由无数细小毒虫虚影构成的护盾瞬间挡在身前!同时身形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向后暴退!

但,晚了!

云黯那只裹挟着寂灭黑雾的手,如同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五指如钩,无视了那仓促凝聚的毒虫护盾(护盾在接触黑雾的瞬间便哀鸣着溃散),精准无比、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扣在了苏墨暴退时暴露出的咽喉要害之上!

“呃——!”

苏墨的暴退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在了原地!那只黑雾缭绕的手掌如同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冰冷!死寂!吞噬!三种可怕的感受瞬间淹没了苏墨!他感觉自己的喉骨在可怕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灵力运转被一股蛮横的死寂之力强行打断、封堵!最让他恐惧的是,他苦修数十载、融于血肉骨髓的剧毒真元,此刻在那黑雾的侵蚀下,竟然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飞速消融瓦解!他引以为傲的毒功,在这诡异的黑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嗬…嗬……”苏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球因为窒息和极致的痛苦而暴凸出来,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双目漆黑、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身影。他想挣扎,但全身的力气连同毒功都被那恐怖的黑雾死死压制、吞噬!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是现在!

云黯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狂暴力量的冲刷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星辰砂的力量在飞速消耗,强行引动的封印之力更是反噬自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唯一的目标上!

他的右手动了!

没有光华,没有破空声,甚至快得没有任何轨迹可循!那只手在狭窄的空间内,仿佛凭空消失了一瞬!唯有极致的速度,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千幻手!”

云黯心中无声嘶吼。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源自被封印的残缺记忆,以速度和精准到毫巅的微控见长,尤其擅长在方寸之间取物。此刻在星辰砂和寂灭黑雾的双重加持下,更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

他的右手如同穿透了一层薄薄的水幕,无视了苏墨护体真元的微弱抵抗(那点抵抗在寂灭黑雾的压制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精准无比地探入了苏墨青衫的内襟!

入手冰凉!

一块约莫两指宽、一指长的骨质令牌被他牢牢攥在掌心!令牌触手温润又带着一丝沉甸甸的寒意,边缘雕刻着繁复扭曲的纹路,中央一个狰狞的骷髅头浮雕栩栩如生,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冷冷注视着持有者——正是幽冥骨船的登船信物!

得手!

云黯心中紧绷的弦猛地一松,几乎要瘫软下去。但就在这心神松懈的万分之一刹那,濒死的苏墨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怨毒到极致的疯狂光芒!

“想…走?!”

苏墨喉咙被死死扼住,声音嘶哑变形,如同恶鬼的诅咒。他那被黑雾侵蚀、正迅速变得灰败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已沾染了他自己嘴角溢出的、混合了墨绿毒气的黑血!他以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的邪法,强行冲破了黑雾对他手臂的一丝压制,指尖带着一股浓缩到极致的怨毒、诅咒和生命精血凝聚的邪力,如同毒蝎的尾针,在云黯攥着骨牌、即将收回的右手手腕内侧,狠狠一划!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油脂。

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一丝微凉。云黯低头看去,手腕内侧,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悄然浮现。但那血痕的颜色却诡异得令人心悸——漆黑如墨!更可怕的是,这道黑痕出现的瞬间,一股阴冷、污秽、带着强烈恶念的诅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无视了星辰砂残余力量的阻隔,无视了寂灭黑雾的吞噬,硬生生烙印进了他的皮肉深处,甚至缠绕上他的血脉和灵魂!

一个扭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符文,在那道黑痕上隐隐浮现,散发出不祥的红光——血煞追魂咒!

“夜枭…嘿嘿…你跑不了…”苏墨脸上挤出一个狰狞而怨毒的笑容,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骨船…血煞…天涯…海角…必…诛…”

话音未落,他全身最后一丝生机被云黯左手上缭绕的寂灭黑雾彻底吞噬。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泥,瘫软下去,皮肤迅速蒙上一层死灰,眼窝深陷,彻底没了声息。一代毒修,就此毙命。

“噗!”

几乎在苏墨气绝的同时,云黯也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夹杂着点点诡异的暗金色,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强行催动星辰砂撬动封印的反噬,以及苏墨临死前那阴毒诅咒的侵蚀,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左臂被毒液侵蚀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麻痹和剧痛,不断蔓延。

星辰砂的力量彻底耗尽,那缕被强行引出的寂灭黑雾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体内那道深不见底的封印之中。封印剧烈地震荡着,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在警告他僭越的代价。

巷子深处,残壶酒馆的方向,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苏墨临死前的动静和那诡异的黑雾异象,显然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

此地不可久留!

云黯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和眩晕,左手猛地抓住瘫软的苏墨尸体,用尽最后力气将其拖入旁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深处,胡乱掩盖了一下。右手死死攥着那枚冰凉刺骨的骷髅骨牌信物,看也不看手腕上那道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黑色咒印,转身便朝着与酒馆相反、更黑暗更复杂的陋巷深处扑去!

每一步迈出,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左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几乎抬不起来。手腕上那道血煞追魂咒如同烧红的烙铁,不断散发着阴冷邪恶的侵蚀感,试图钻入他的骨髓和灵魂。体内封印的反噬如同无数把小刀在经脉里刮擦。他只能依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和对幽墟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窄巷中跌跌撞撞地穿行,尽量抹去痕迹。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酒馆方向的喧嚣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吞噬,直到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痛,再也吸不进一丝空气。云黯才猛地拐进一条被巨大、倾倒的朽木建筑残骸完全遮蔽的死胡同尽头。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湿滑、长满苔藓的残骸断壁滑倒在地。汗水、血水混杂着泥污,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摊开掌心。那枚刻着狰狞骷髅头的骨质令牌静静地躺在那里,触手冰凉,在绝对的黑暗中,那骷髅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幽绿色光芒一闪而逝,如同深渊的注视。信物到手了。

代价,是体内翻江倒海、如同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的剧痛,是左臂那不断蔓延的麻痹和灼痛,以及……手腕上那道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阴冷红光的黑色咒印——血煞追魂咒!这恶毒的标记,如同附骨之蛆,不仅会暴露他的位置,更会日夜不停地侵蚀他的气血和精神,如同悬挂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引来血煞宗不死不休的追杀。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悠长、苍凉、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深处的汽笛声,穿透了幽墟无边黑暗的天幕,遥遥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寒意。那声音的方向,正是幽墟深处,鬼哭渊的位置。

幽冥骨船的汽笛!

它如同地狱的召唤,预示着拍卖之期将近。

云黯紧紧攥住冰冷的骨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靠在冰冷的废墟上,抬起头,望向那汽笛声传来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淅淅沥沥,打在他滚烫的额头和手腕那灼痛的咒印上。

骨船信物已得,前路却已遍布荆棘与深渊。黑市的大门近在咫尺,而门后,是更凶险的虎穴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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