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钢针,刺得云黯裸露在外的皮肤阵阵发麻。他背靠着同样贴紧墙壁的千面狐,两人急促的呼吸在狭窄死寂的矿道岔口几乎重叠。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以及一丝新鲜血液的铁锈味——那是方才交锋留下的印记。
猎影阁的人就在外面,无声无息,却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三个方向,”云黯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阴影本身在摩擦,“前、左、右。正面五人,气息最沉的是那个使链子锤的疤脸,至少是金丹中期。左右各有三人,封死了退路。还有两个……”他微微侧头,耳朵几乎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壁上,“在更远的高处,灵力波动隐晦,像是阵法师,在布阵。”
“啧,真看得起我们。”千面狐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慵懒笑意,但尾音里绷紧的弦却瞒不过云黯的耳朵。她手指灵巧地捻动,一枚流转着迷离七彩光晕的菱形晶石在她指间若隐若现。“锁影定魂阵……这帮鬣狗,连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了。那阵法一旦成型,你的影遁,我的幻形,都得打骨折。”
云黯眼中寒芒一闪。锁影定魂阵!猎影阁对付顶尖潜行者的大杀器,能强行凝固空间内的阴影流动,极大压制影遁类神通,同时扰乱神魂感知,对幻术亦有极强的克制。若真让那两个阵法师完成布设,他和千面狐就是瓮中之鳖。
“不能等。”云黯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当然。”千面狐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枚七彩晶石瞬间没入她的掌心,仿佛被皮肤吞噬。“老规矩,制造混乱,你斩首。阵法师,交给你了,夜枭小哥。”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有临战时绝对的冷静与分工。
话音未落,千面狐的身影骤然模糊,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向外急速晕染、扩散!
“动手!”矿道外,一声低沉短促的厉喝撕破沉寂,是那个疤脸队长的声音。
轰!轰!轰!
三道刺目的火线如同咆哮的炎龙,从三个方向猛地灌入云黯和千面狐藏身的狭窄岔口!狂暴的烈焰瞬间填满了每一寸空间,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噼啪爆响,扭曲蒸腾。炽热的高温舔舐着岩石,将原本潮湿的壁面瞬间烤得滚烫焦黑,硫磺味被焦糊味取代。这是离火宫外流出来的制式烈焰符箓,威力极中,焚金化铁!
火光亮起的刹那,云黯的身影已原地消失,如同被火焰本身吞噬。
然而,就在烈焰即将吞没岔口的瞬间,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个“千面狐”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喷涌的烈焰中显现!
她们姿态各异——有的似乎被火焰燎到,发出短促的惊呼;有的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扑灭衣角的火苗;有的则一脸狠厉,手中幻化出短刃,迎着火焰刺出;更多的则是在狭窄的空间内毫无规律地乱撞、翻滚……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表情、动作、衣袂飘飞的细节,乃至被高温扭曲的空气在她(们)身边形成的波纹,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刹那间,狭窄的矿道岔口仿佛成了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戏台,台上挤满了上百个一模一样的千面狐,在赤红的火海中挣扎、反击、尖叫!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猎影阁修士瞳孔骤然收缩。他们手中的烈焰符箓释放出的火柱,明明已经覆盖了那片区域,可那些“千面狐”的身影却在火焰中扭曲晃动,如同水中的倒影,并未如预期般被焚成灰烬!这极致的混乱与数量,瞬间冲垮了他们的判断。
“幻象!全是假的!”疤脸队长经验老辣,怒吼声穿透火焰的咆哮,“别管那些影子!锁定真身!阵师,快!”他手中的沉重链子锤已然抡起,乌黑的锤头裹挟着开山裂石的风雷之声,并非砸向某个具体目标,而是狠狠轰向岔口上方那片布满裂缝、摇摇欲坠的岩顶!他要制造塌方,用物理的方式困死里面的人!
就在这吼声响起、所有猎影阁修士心神被那漫天幻影和疤脸的举动牵制的万分之一刹那——
一道比最深的夜还要幽暗的影子,如同鬼魅般贴着因烈焰灼烧而更加浓重的地面阴影,悄无声息地“流”出了岔口。速度之快,超越了目光捕捉的极限。
云黯的目标清晰无比:左翼!
那里三个猎影阁修士刚刚压下对幻影的本能攻击反应,其中一人正抬头看向疤脸队长轰击的岩顶,另一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右侧同伴,只有中间那个手持弯刀、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爪痕的修士,眼神最为警惕,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地面阴影那一丝不自然的流动。
他瞳孔猛缩,张口欲吼:“小心地……”
“面”字被永远扼杀在喉咙里。
一点寒星,毫无征兆地在他咽喉前一寸的虚空中闪现!那不是剑光,更像是虚空本身裂开的一道缝隙,透出极致的冰冷与死寂。精金匕首的锋刃甚至没有完全显露,只是那凝聚到极点的锋芒轻轻一吐。
嗤!
细微到几乎被火焰声完全掩盖的轻响。弯刀修士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红点。他眼中的惊骇瞬间凝固、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直到此刻,他身旁的同伴才骇然转头。
晚了!
那道从阴影中跃出的身影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在第一个目标倒下的同时,已经借着尸体后仰的微小角度,完美地融入了旁边那个刚刚瞥向右侧的修士投下的影子中。下一个万分之一秒,匕首冰冷的锋刃带着云黯全身凝聚的杀意和力量,从一个不可思议的、由下至上的刁钻角度,自那修士的下颌刺入,贯穿整个颅腔!
噗!
沉闷的穿透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第二个修士连哼都没哼一声,眼中带着茫然,直挺挺地倒下。
“老七!!”最后一个左翼修士终于看清了同伴倒下的惨状,也看到了那个从阴影中浮现、脸上覆盖着夜枭面具的模糊轮廓。极致的恐惧瞬间化为疯狂的戾气,他手中的淬毒分水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不管不顾地刺向云黯的后心,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云黯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那毒刺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脚下阴影如同活物般猛地一扭、一滑!他的身体以一个违反常理的微小角度侧滑半步,仿佛一片被狂风吹拂的落叶,险之又险地让开了致命一击。同时,他左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刺的手腕脉门,一股阴冷的暗劲瞬间透入!
那修士只觉整条手臂一麻,分水刺几乎脱手。紧接着,他看到夜枭面具下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近在咫尺,以及对方右手反握的匕首,划出一道冷月般的弧光,抹向自己的脖颈。
“呃啊——!”绝望的嘶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鲜血喷溅在滚烫的岩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左翼三人,在电光火石间,全灭!
“废物!”疤脸队长眼角余光瞥见左翼瞬间覆灭,目眦欲裂。他砸向岩顶的链子锤去势不变,同时左手猛地一甩,三颗乌溜溜、龙眼大小的珠子呈品字形射向云黯刚刚显形的位置!
阴雷珠!触之即爆,威力足以重伤金丹!
云黯刚刚格杀第三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形正处于最微小的滞涩瞬间。三颗阴雷珠已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至,封锁了他所有闪避角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哥,低头!”
千面狐那带着一丝戏谑的娇叱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紧接着,云黯头顶上方,那个被疤脸队长链子锤砸得碎石簌簌掉落的位置,一个“千面狐”的身影突兀地凝实出现!她仿佛一直被嵌在岩壁里,此刻才挣脱出来,脸上带着惊恐,不管不顾地向下坠落,位置恰好挡在了云黯与那三颗阴雷珠之间!
疤脸队长脸色剧变,硬生生收回了部分引爆阴雷珠的神念。轰!轰!轰!三声闷响,阴雷珠在距离坠落的“千面狐”还有半尺的地方猛烈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剧毒的黑色雷火碎片,将那坠落的“千面狐”身影瞬间撕扯得粉碎,化作点点流光消散。而爆炸的核心威力,也被这“人肉盾牌”削弱了大半。
强横的气浪冲击在云黯背上,将他向前推了一个趔趄,护体灵光剧烈闪烁,气血一阵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他借着这股推力,身影再次变得模糊,如同融入狂风中,险险避开了爆炸最核心的毁灭力量,再次消失于右翼方向的阴影里。
“妖女!!”疤脸队长看到自己的阴雷珠竟被一个幻象诱爆,气得七窍生烟。他怒吼着,链子锤终于狠狠砸在岩顶!
轰隆——!
整个矿道剧烈震颤!大块大块燃烧着、冒着黑烟的岩石混杂着泥土轰然塌落,瞬间将那个狭窄的岔口彻底封死,烟尘弥漫。暂时隔绝了火焰符箓的后续攻击,但也彻底堵死了云黯和千面狐可能的退路。
“结阵!固守待援!阵师,好了没有?!”疤脸队长心在滴血,瞬间折损三个精锐,他狂吼着,命令剩下的七人(包括右翼三人和他身边负责策应的两人)迅速向他靠拢,背靠尚未完全塌陷的岩壁,结成一个小型圆阵。刀剑出鞘,灵光闪耀,警惕地注视着烟尘弥漫的塌方区和四周阴影涌动的矿道深处。
他们现在的位置,处于一个相对开阔的矿道交汇点,后方是他们来路,左侧是刚刚塌方的岔口方向,右侧和前方则延伸向矿洞更深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队长,锁影定魂阵马上就好!再给我们十息!”高处,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带着灵力的回音。那是其中一个阵法师。
疤脸队长心中一沉,十息!在这夜枭和千面狐的联手下,十息足以发生太多变故!
就在这时,矿道深处,那片被塌方烟尘和黑暗笼罩的区域,响起了千面狐飘忽不定、带着无尽嘲弄的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嘻嘻……猎影阁的鬣狗们,你们的网,好像破了个大洞呢?接下来,该轮到奴家陪你们好好玩玩了哦……”
随着这笑声,异变陡生!
疤脸队长右侧,一个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黑暗的修士,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自己脚边的影子蠕动了一下。他悚然一惊,下意识低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但就在他低头、心神分散的瞬间,他正前方的黑暗中,一个穿着猎影阁服饰、浑身浴血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恐和血污,嘶声大喊:“队长!救我!后面……啊!”
这身影如此熟悉,正是刚才左翼三人中的一个!他一边喊,一边朝着圆阵的方向亡命奔来,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
“老五?!”疤脸队长身边一个修士失声惊呼,下意识就想上前接应。
“别动!是幻象!”疤脸队长厉喝,额头青筋暴跳。他死死盯着那个奔来的“老五”,对方身上的伤痕、惊恐的表情、甚至奔跑时因伤痛而导致的细微踉跄都惟妙惟肖!但他亲眼看见老五被夜枭割断了喉咙!
然而,这声厉喝还是慢了半拍。
那个急于接应的修士脚步已经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半步,他身侧的防御因这瞬间的移动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就是现在!
一道比声音更快的幽暗之影,如同从虚无中直接诞生,紧贴着那修士因迈步而拉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尖端,骤然浮现!精金匕首的寒光,毒蛇吐信般刺向那修士因侧身而暴露出的肋下空门!时机、角度,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小心!”疤脸队长目眦欲裂,链子锤带着狂风横扫救援,但已鞭长莫及!
噗嗤!
匕首毫无阻碍地刺入血肉,直没至柄!阴冷的灵力瞬间绞碎了心脏。那修士脸上的惊愕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成痛苦,便已凝固。
云黯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影如鬼魅般向后急退,试图再次融入阴影。
“给我留下!”疤脸队长彻底疯狂,链子锤横扫落空,他左手猛地一抓,腰间一面巴掌大的青铜古镜瞬间祭出!镜面光华大放,一道炽白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云黯急退的身影上!
“玄光定影镜!”千面狐的惊呼声带着一丝真正的凝重,从黑暗中传来。
那白光并无实质攻击力,但照射在云黯身上的刹那,他感觉周围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成了粘稠的胶水,尤其是阴影之力,变得异常滞涩沉重!影遁的速度被硬生生减缓了数倍,他的身形在白光下清晰地暴露出来!
“杀了他!”疤脸队长狂吼。
圆阵中剩下的五个修士早已红了眼,离云黯最近的两个反应最快,一刀一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和狂暴的灵力,左右交叉,狠狠斩向被白光定住的云黯!刀芒剑气撕裂空气,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云黯瞳孔骤缩。玄光定影镜!这东西是影遁类神通的克星!他体内的灵力疯狂运转,试图冲破白光的束缚,但速度依旧慢了半拍。眼看刀剑就要加身!
千钧一发!
“唉,真是麻烦呢……”千面狐那慵懒又带着点无奈的声音,如同在耳边响起。
嗡——!
云黯身前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光线被疯狂地折射、弯折,形成一片绝对混乱的视觉盲区。那两个扑杀而来的猎影阁修士,只觉眼前景象骤然天旋地转!他们斩出的刀剑,明明瞄准的是那个被定住的身影,可视觉和神识感知同时告诉他们,目标仿佛瞬间平移了数尺,或者扭曲成了好几个重叠的虚影!这巨大的错位感让他们难受得几欲吐血,攻击轨迹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嗤!嗤!
凌厉的刀锋和剑芒几乎是贴着云黯的身体掠过,斩在空处,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
就是这视觉错乱争取来的、不足半息的喘息之机!
云黯体内积蓄的力量轰然爆发!他不再试图完全融入阴影,而是将影遁的力量集中于双腿!脚下阴影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炸开!
砰!
他整个人如同被强力弹弓射出,以近乎野蛮的姿态,硬生生顶着玄光定影镜的迟滞之力,斜向侧后方猛冲出去!速度虽然远不及巅峰时的影遁,但足以避开这绝杀的一击。他落脚之处,正是矿道边缘一片因塌方而堆积的、阴影格外浓重的乱石堆。
“阵成了!锁影定魂!启——!”高处的阵法师终于发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狰狞的咆哮。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都感到粘稠滞涩的庞大压力,如同沉重的铅云,骤然笼罩了整个矿道交汇区域!空间仿佛被投入了胶水之中,流动变得无比艰难。尤其是阴影之力,如同被冻结的河流,瞬间失去了活性,变得沉重、凝滞、难以调动。
云黯闷哼一声,身形再次显化出来,落在乱石堆中,脚下如同陷入了泥沼。他感觉与阴影的联系被强行扭曲、压制,影遁几乎被废掉大半!千面狐那无处不在的幻影波动也瞬间变得稀薄、混乱了许多,显然也受到了巨大影响。
“哈哈哈!看你们还往哪里逃!”疤脸队长狂笑,眼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玄光定影镜的白光再次牢牢锁定云黯,他亲自踏前一步,沉重的链子锤高高举起,乌黑的锤头开始凝聚令人心悸的乌光,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给老子死!”
圆阵中剩下的五个修士也精神大振,齐齐怒吼,刀剑再次扬起,准备配合队长,将这难缠的夜枭彻底轰杀成渣!
绝境!
就在这锁影定魂阵发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显形的云黯身上的刹那——
“哎哟喂!好厉害的阵法,吓得奴家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呢……”千面狐那娇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突然在疤脸队长身后,那个负责操控玄光定影镜的副手耳边响起!近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那副手浑身汗毛倒竖!他明明在圆阵中央,被同伴保护着!他猛地扭头,只见一张千面狐巧笑倩兮的脸庞几乎贴着他的鼻子!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滚开!”副手惊骇欲绝,想也不想,反手一掌裹挟着雄浑灵力拍向身后!
然而,他这一掌拍出,却如同打在了空处!眼前的“千面狐”如同泡影般消散。
中计了!调虎离山!
副手心头警兆狂鸣,再想将灵力转回维持玄光定影镜,已然迟了!
一道纤细却快如闪电的狐尾虚影,如同最锋利的钢鞭,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自己那微微晃动的影子尖端甩出!啪!精准无比地抽击在那悬浮的玄光定影镜背面!
嗡!
青铜古镜发出一声哀鸣,镜面上流转的玄光剧烈闪烁、紊乱,然后骤然熄灭!照射在云黯身上的炽白定影光束,瞬间消失无踪!
“什么?!”疤脸队长惊怒交加的吼声响起。
束缚消失!云黯眼中精芒暴涨!
几乎在光束消失的同一瞬间,云黯动了。他没有再试图融入阴影——锁影定魂阵的压制力太强。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意、所有被围追堵截的戾气,都灌注于双腿,灌注于手中的精金匕首!
脚下一块磨盘大的岩石被他踏得粉碎!借着这股狂暴的反冲之力,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黑色箭矢,目标直指——疤脸队长!
“找死!”疤脸队长又惊又怒,夜枭竟敢正面冲击他这个金丹中期?他狂吼一声,积蓄到顶点的链子锤带着崩山裂地之势,朝着那道疾冲而来的黑影狠狠砸落!乌光暴涨,空气被撕裂,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这一锤,凝聚了他毕生修为,势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夜枭连同他立足之地一起,砸成齑粉!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锤,疾冲的云黯竟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的速度甚至更快了一分,直直地撞向那砸落的巨锤!仿佛自杀!
圆阵中剩下的五个修士都瞪大了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夜枭被砸成肉泥的惨状。
只有疤脸队长,在锤头即将触及云黯头顶的瞬间,捕捉到了对方夜枭面具下那双眼睛——冰冷、沉静,如同万年寒潭,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算计?
不好!
疤脸队长心头警铃炸响!但招式用老,变招已然不及!
就在链子锤即将砸实的前一刹那,云黯疾冲的身影极其诡异地、违背常理地向上拔高了半尺!不是跳跃,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托举了半尺!
同时,他脚下那浓重的、被锁影定魂阵压得几乎凝固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猛地向上一个翻卷!如同一块深色的幕布,极其短暂地遮蔽了疤脸队长的视线和对灵力轨迹的感知!
这遮蔽,连十分之一息都不到!
但对于云黯来说,足够了!
他拔高的身体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锤头最致命的正面轰击区域,沉重的锤风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的黑袍撕裂,带起一溜血珠。剧痛传来,云黯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借着这向上拔高和阴影遮蔽创造的微小空隙,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在锤风与锤体之间那狭窄到极限的缝隙中,不可思议地一扭、一滑!
人锤交错!
云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了疤脸队长如山岳般的身躯和那毁灭性的链子锤,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精金匕首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凝聚了全身力量、速度与杀戮意志的冷冽弧光,无声无息,却又快到了极致,抹向疤脸队长毫无防备的后颈!
“不——!”疤脸队长只觉后颈汗毛倒竖,一股冻彻骨髓的死亡寒意瞬间将他淹没。他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嘶吼,拼尽全力想要侧身,想要激发护身法宝……
但太晚了。
噗!
利刃切割血肉筋骨的细微声响,在狂暴的锤风余音中,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疤脸队长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高举链子锤的动作凝固。一道细细的血线,在他粗壮的脖颈上缓缓浮现,然后迅速扩大。他眼中的狂怒、狰狞、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瞬间被死灰取代。沉重的链子锤脱手坠落,轰然砸在地上。
扑通。
小山般的身体推金山倒玉柱般栽倒,溅起一片尘土。
“队长!!!”剩下的五个猎影阁修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恐惧瞬间攫取了他们的心脏。圆阵瞬间崩溃。
云黯看也不看倒下的尸体,身影毫不停留,借着斩杀疤脸的反冲之力,如同离弦之箭,冲向矿道一侧的岩壁!目标直指岩壁上方那两个因阵法反噬而脸色苍白、正试图维持锁影定魂阵的阵法师!
“拦住他!”一个修士嘶吼着扑来。
但一道曼妙的身影比他更快。千面狐如同从岩壁的阴影中生长出来,轻笑着挡在了他的面前,纤纤玉指拂过,一片七彩迷离的光晕瞬间笼罩了那修士,让其陷入呆滞。“你们的对手,是奴家哦。”
另外四人被这诡异的幻术所慑,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一滞!
云黯已然冲到岩壁之下,脚下猛地一踏,坚硬的山岩如同豆腐般被踏出一个浅坑,碎石飞溅。他身形借力暴起,如一只黑色的夜枭直扑而上!
“挡住!快挡住!”两个阵法师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慌忙掏出一面玉质阵盘激活,一道淡青色的光幕瞬间在两人身前撑开。
云黯身在半空,面对光幕,眼神冰冷。他并未挥动匕首,而是左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变幻、结印!动作快得带起一片残影!一股玄奥晦涩的空间波动在他指尖凝聚、压缩!
“破!”一声低沉的冷喝。
云黯左手并指如剑,猛地朝那青色光幕中心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破碎般的细微脆响。
那看似坚固的青色光幕,被指尖点中的地方,瞬间出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急速蔓延,眨眼间遍布整个光幕!紧接着,光幕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哗啦一声,彻底崩散成漫天光点!
“千幻手?!不可能!”其中一个阵法师失声尖叫,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回答他的是云黯手中冰冷的匕首。
精金匕首如同黑色的闪电,在两名阵法师绝望的目光中,轻松地刺穿了他们仓促撑起的护体灵光,精准地送入咽喉。
噗!噗!
两具尸体从岩壁上坠落。
随着阵法师的死亡,笼罩整个战场的锁影定魂阵压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那股令人灵魂滞涩的粘稠感消失了。
剩下的四个猎影阁修士,看着队长和阵法师的尸体,看着岩壁上那个如杀神般缓缓转身、面具染血的夜枭,再看看眼前巧笑嫣然却如同毒罂粟般的千面狐,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逃……逃啊!”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四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再也顾不得同伴,朝着矿道深处和来路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混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黑暗的矿道深处。
矿道交汇点,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尘土和硫磺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火把的光芒在塌陷的乱石堆和流淌的鲜血上跳动,将斑驳的岩壁映照得如同鬼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猎影阁精锐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战的惨烈与惊心动魄。
云黯从岩壁上飘然落下,落在乱石堆边缘,离千面狐不远也不近。他胸口微微起伏,后背被锤风撕裂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楚,体内灵力消耗巨大。他默默取出一枚疗伤丹药服下,冰冷的视线扫过满地的尸体,最后落在那具最庞大的、属于疤脸队长的尸体上。
千面狐也收起了那副戏谑的笑容,轻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高耸的胸脯,似乎心有余悸。她指尖把玩着一缕发丝,目光在云黯身上流转,尤其在云黯刚才施展“千幻手”破阵的左手和那柄滴血不沾的精金匕首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和凝重。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矿洞上方某个隐秘的裂隙,如同舞台的聚光灯,恰好投射在矿道交汇点的中心,将满地狼藉和尸体照亮。
云黯和千面狐,各自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背对着背。月光勾勒出他们清晰的轮廓,也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彼此泾渭分明。
短暂的、因联手而生的微妙默契,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矿洞深处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千面狐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与妩媚,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清晰地传入云黯耳中:“夜枭小哥,好俊的身手。离火鉴的火种归你,林家那块当幌子的祖传古玉,归我,如何?我们……两清?” 她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笃定得如同在陈述事实。
云黯沉默着。
几息之后,在千面狐目光的注视下,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契约感。
月光下,两人背对而立,四周是猎影阁精锐的尸体。刚才联手杀敌的短暂“同伴”,此刻只剩下交易达成后的疏离与戒备。下一次再见,是敌是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