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营塌了半边破棚,盐霜混着灰土糊得人脸都看不清。裴四仰八叉瘫在豁口墙根下,胸口到肚脐眼结着厚厚的黑冰壳,跟冻裂的咸菜缸子似的。嘴里呵出的白气都带了冰沫子,眼瞅着进气少出气多。
“灶膛哥...真要凉透了...”疤三踩着碎牌渣子挪过去,嗓子眼干得发紧。地上两半烂铁牌子早摔得不成样,炸开的油疙瘩冻成粉渣子,沾着点蓝冰星子,看着蔫了吧唧。
寨门口灌的风裹着腥臭味,刮着墙角那滩冻硬的黑血冰。雷小子弓着背缩在豁口底下,肚皮上冰疙瘩包糊了层黑绿的蜡壳子,倒把裂口封严实了。他眼珠子盯着老苍头那冻挺了的尸首,挪不动脚。老头子僵在泥地里,脑门碗大的冰窟窿朝天生,一只手还攥着半截沾绿浆的药杵头。
“老药鬼灌...灌了啥迷魂汤...”疤三磨着后槽牙嘀咕。尸首边那药杵硬得像铁棍,杵尖一点灰绿药膏冻在冰渣里。
裴渺嗓子眼里“嗬嗬”的抽气声忽地停了。他捂心口的手指头黑里透绿,毒浆子顺着冻裂的血口子往肉里钻,新炼的厚肚皮“嗞嗞”冒烟。那毒混着老药膏的灰绿色,闷不吭声啃他心窝最后一口热乎气。
西面雪洼的冰壳豁口边上,墨崖那摊烂胎像癞蛤蟆蹲坑似的守着。脓嘴咧得能塞进拳头,尖牙磨得“嘎吱”响。洼底那条毒涎冻的冰丝子全缩回来了,这会儿又探出点小须须,贴着雪沫子往寨墙根底下爬。须尖沾上老苍头冻死的毒血冰,“咻咻”吸着腥渣子。“老药骨炸了膛...灶膛油渣子齁咸喽...该喂藤了...”烂胎眼珠子冒着绿光,就等着小须子吸饱血毒,再缠个活人下锅。
墙根风“呼”地打旋,卷着冰霜糊了疤三一脸。他揉着生疼的眼,嘴里骂骂咧咧:“烂藤窝冒臭气了...”一脚没留神,鞋尖蹭了裴渺捂胸口的黑手。
裴渺身子猛一抽!油盐厚肚里的铁块坠子像叫钉子扎穿了膛,死沉往下拽!心窝底下那口气被这坠劲儿顶着,“噗”地呕出一团黑绿血块子!
血团子砸地上,“滋啦”腾起一股药臭味。里头裹着几条绿丝蛆似的活物,正往泥里钻。
“灶膛吐毒虫子喽!”疤三蹦开老远。
血水刚渗进泥,豁口墙上挂的冰溜子“嘎巴”齐刷刷断!冰锥尖“嗖嗖”砸下来,正钉在血泥窝上!“叮当”几声脆响,泥窝里扭动的绿丝子全冻在冰锥里了!
“冰钉子扎死蛆!”雷小子眼珠子活泛了,扯着嗓子喊。
老苍头尸首边那根冻药杵突然“嗡嗡”抖起来。杵头那点灰绿膏子“噗”地窜起一簇绿火苗!那火没半点儿热气,反倒把杵子周围的冻泥燎出一层白霜!
“老药鬼棺材板盖不住了...”疤三盯着绿火苗心里直发毛。
绿火苗里头裹着几粒亮晶晶的小冰珠子。冰珠子被火舔着,在药杵头上蹦跶。
“冻...冻硬的冰籽籽...”雷小子猛地捂肚子。他肚皮上冰疙瘩被绿火一烤,“喀啦”裂开道新口子!冰晶浆子顺着缝往外滋!
“耗子冰籽籽藏药膏里...捂着了!”疤三窜出三步远。
绿火苗子“呼”一下窜高!冰珠子烧得“噼啪”爆,溅出几点蓝星子喷雷小子肚皮上!蓝星子沾肉就钻!雷小子“嗷”一嗓子弓成虾米!冰疙瘩包像泼了开水,“哧啦”腾起白雾!
“冻烂你个兔崽子!”墨崖烂胎的尖笑隔着风雪砸进耳朵!雪洼里那条毒涎冰丝子疯甩着扑向雷小子心窝!丝尖黑绿油亮!
绿火越烧越凶!冰珠子噼里啪啦炸!寒霜搅着毒火燎得棚顶嘎巴裂!
“炸...炸锅喽...”裴渺嗓子里挤出半声,捂心口的手猛地攥紧!黑绿毒浆顺指缝滋射,墨藤毒在心窝里冻成了冰疙瘩,可油盐厚肚底下那铁块坠子撞得他腔子一激灵——就这半口气的寸劲!他全身僵死的筋“嘎嘣”撑直了!那只烂糊糊的血拳头带着最后一点火星子,狠狠夯进烧得噼啪响的药杵绿火堆!
“给老子...点炮仗!”
噗!药杵头子被砸进冻泥!绿火苗子叫那火星子压着硬碾进土!火苗裹着冰碴在地下“滋啦”乱钻!墙上那些沾了墨藤毒血的冰锥子像被烫了尾巴,猛地缩回去,毒头子全缠上地里乱拱的火冰碴!
轰!
冻土拱起个大疙瘩!烂泥裹着蓝火碴子喷了老高!火星子混着毒冰碴溅了扑进来的毒涎冰丝子满身!“嗤嗤”声里,毒丝子被寒火毒浆烧成焦黑的炭条条!墨崖的惨嚎扎穿风雪:“灶膛的油渣子...烫烂老子爪子喽!”
冰火毒浪掀飞了棚顶!裴渺被气浪掀得滚出去,撞在豁口土墙上,“哇”地又咳出一大口黑血块子。血块子沾了炸飞的绿火苗,“噗”地着了!绿汪汪的火球直冲西洼雪壳子!
“耗...耗子洞...藏冰籽...”他那只烂拳头耷拉下来,血糊糊的指头尖对着西北洼地歪了歪,没动静了。
疤三连滚带爬扑到豁口外头。西北洼冰壳子上,炸飞的绿火球“啪嗒”摔在冰豁口里——豁口冰缝里冻着的几粒没炸的冰碴子,让绿火球一点,“轰”地窜起个蓝色大火柱子!
“灶膛哥...点了坟头香喽...”疤三看着冲天火柱子,腿软得站不住。
雪洼冰壳子裂得劈啪响!整个冰滩子轰隆塌下去!墨崖烂胎的嚎叫在毒火冰烟里撕得稀碎:“玄天道的寒窟窿叫你小子炸透腔喽——!”
火柱子卷着冰碴把半拉天都烧蓝了。
枯骨营塌得只剩半堵墙,盐灰混着毒烟呛鼻子。裴渺瘫在豁口底下,胸口冻壳厚得能当案板。雷小子扒着豁口土疙瘩喘气,炸开的毒冰碴子糊了他肚皮一身,蓝晶疙瘩裹上层黑壳子,倒把裂口焊死了。
疤三在碎盐渣堆里扒拉出两块铁牌子,拼到一块勉强认出是腰牌。他拿袖子擦掉牌面的冰粉,牌缝里炸烂的油疙瘩剩点蜡渣子,渣子上粘着米粒大的亮冰星,蓝得晃眼。
雪洼塌出的黑窟窿里,焦炭似的墨藤渣子浸在墨绿水里。冰河上游冻谷的铁链子响,动静沉得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