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盔崖塌了半截的土墙圈在风里哆嗦。裴渺靠着冻硬的泥疙瘩,胸口那具赤金琉璃丹炉悬在虚处沉沉旋转,炉壁外层的玄蓝冰纹吃透了龙脉寒气,此刻幽光流转如活水流淌。炉膛里头黑洞洞的涡旋慢吞吞转着,枯河上游那条冻僵筋的寒龙脉残留的地气,正一丝丝从地皮里被吸出来,顺着肉眼不见的细线往那涡旋眼里钻。
“吸溜得挺美…”青鼎侍那点凝成鹌鹑蛋大的魂火绕着丹炉外壁打转,焰尾卷着炉子散出的热烟,“活龙脉的地气油膏都叫你炼锅底了…龙渣渣涮锅汤呢?”
雷小子瘫在炉壁透出的暖圈圈里喘粗气。那只半废的胳膊裹着层硬壳,透亮的血痂子里裹着暗赤纹路,像是烧透了没化的铁屑。“暖锅圈烧得人烫毛…”他脑门冻窟窿新结的痂壳里头闷闷痒痒,“肉芽芽拱壳壳,活活痒死个人…”
远处枯骨营的烂泥堆忽然“咔嚓”裂开了黑缝。缝底埋着早先淬炸的金甲尸铁皮碎壳,被冰壳裹了半宿,寒雾钻进壳缝,铁皮缝里居然凝出点蓝莹莹的冰丝肉筋。冰丝贴着壳缝搏动,勾得远处玄冰碑上墨藤根须也一抽一抽的。
“冻甲壳长烂肉筋了…”青鼎侍焰光一晃,“再煨半宿,怕是要撑破壳子满河爬!”
“烂藤根子闻着腥了…”雷小子盯着那些蠕动的冰丝肉筋,只觉脑瓤子里那片残存的冰龙意跟着跳了下。不知怎的,他心里一毛。
窝棚口新糊的鱼皮冻胶“嘎巴”裂了细缝。寒风钻缝刮在琉璃丹炉外壁,炉膛里转着的漩涡“嗡”一声顿住。那些丝丝缕缕钻进涡眼的龙脉地气齐齐绷紧,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鱼线。
“耗子窟漏屁,搅锅的馋油断了…”裴渺哑着嗓子咳了口热气,胸口悬着的丹炉微微晃动。炉壁上冰纹蓝光闪烁不定,炉心里那片吞魂噬煞的涡旋竟有溃散的迹象。
青鼎侍焰心陡然炸亮:“漏风窟窿拿泥巴糊!”蓝焰卷起鱼皮冻胶沫子狠扑向棚壁裂缝!胶沫子糊住缝眼,寒气顿止。
可那点胶沫子粘不严实,被炉壁外溢的冰煞一浸,竟鼓起点冻泡。“噗”地轻响,冻泡胀裂,更细碎的冰渣子溅落在炉壁表面。琉璃丹炉“嗡”地震颤一下,炉心涡旋猛地向内坍缩半寸!原本稳定吞吸的地气如同被惊扰的蛇群,陡然狂躁起来,反卷着绷紧的龙脉残线乱颤!
“糟!龙筋反噬!”青鼎侍惊叫,“快…”
话未落,那几根绷成铁弦的龙脉地气猛地反抽!“啪!”如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丹炉外壁!琉璃炉壁应声现出蛛网细纹!炉内涡旋骤然倒旋!
“噗——!”裴渺口鼻鲜血狂喷!丹炉牵扯心神,那反噬之力如同重锤砸在心脏!炉壁裂隙中寒髓龙气与墨藤尸毒混杂的浊气喷涌而出,直冲他眉心!
“臭灶膛——!”青鼎侍魂焰疯转扑上,幽蓝焰光死死堵在那喷涌的缝隙前!蚀骨的龙煞寒毒与焰光猛烈撞击,发出滚油泼雪般的“滋滋”声!
“呃啊!”青鼎侍的魂焰尖啸着扭曲变形,焰尾上那点刚刚凝聚不久的本源精粹被腐蚀得滋滋冒烟,凝实的焰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透明!
而炉壁裂纹还在扩大!反旋的涡眼如同失控的黑洞,疯狂撕扯着裴渺所剩无几的精血神魂!更可怕的是,枯骨营烂泥缝里那些冰丝肉筋搏动得愈发疯狂,似要破土而出!
就在这丹碎魂灭的生死关际——
窝棚外,那片被墨藤尸毒腐蚀、又被冰龙爪煞侵蚀的烂泥滩深处,某块早已被遗忘、半埋在冻泥里的暗金碎甲猛地亮了一下!
那是金甲尸仅存的残骸碎片!
下一瞬——
轰!
一道暗沉的金光撕裂风雪!冻硬的地面被撕开一道口子!一道被厚厚污冰封冻、浑身挂满冰棱与墨绿藤痂的魁梧身影悍然从地底撞出!正是早已被重创沉埋、仅余本能的金甲尸!
它空洞的眼窝燃起两点凝若实质的赤金火焰,目标赫然直指摇摇欲坠的琉璃丹炉!
“金甲——!”雷小子嘶吼的声音带着哭腔。
金甲尸的玄冰钢爪没有拍向丹炉,而是猛地插入炉壁下方剧烈震动的冻土中!那里正是龙脉反噬之力翻腾最烈之处!
“滋滋滋——!”
它钢爪插入处,冻土剧烈翻涌!深埋地下的寒髓龙煞与墨藤尸毒如同遇见克星,疯狂涌向金甲尸!
金甲尸周身那黯淡的残破玄冰重甲骤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寒芒!甲片缝隙内凝着的墨绿尸毒藤痂被寒芒逼得嗤嗤作响,而炉壁裂缝喷涌的寒髓龙煞则如同百川归海,被玄冰重甲疯狂吞噬!冰冷的寒煞流经那朽坏的甲胄,每一片甲胄都在寒煞的冲刷下发出金属般的淬炼轻鸣!甲片表面剥落的铁锈与污物如同被无形之火灼烧剥落,露出底下更加深沉、冷硬的玄冰本质!
更惊人的是——炉壁上倒卷的龙脉反噬之力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金甲尸插入冻土的双臂猛地上抬——那不是往上拔,而是狠狠地、将那股反噬之力以自身为锚点,朝着深埋冻土的龙脉主干“按”了回去!
“噗通!”
如同无形的重锤砸入深潭!整个锅盔崖的冻土层剧烈一颤!炉壁的裂隙瞬间合拢!
而代价是——金甲尸那插入冻土的半截臂甲“咔嚓”一声齐肩裂开!无数细密的裂纹蔓延全身!裂口处没有血,只有粘稠如沥青的墨绿寒髓混杂着金屑喷溅!它的动作骤然僵滞,眼窝中的赤金光芒几乎熄灭!
可就是这搏命一阻!
裴渺濒临溃散的意识猛地拉回!胸膛前的赤金琉璃丹炉爆发出刺目光芒!炉壁上原本几近熄灭的玄冰道纹如同被注入新的生命,蓝光暴涨!炉内心那片即将溃散的混沌涡旋骤然逆向稳固!一股更纯粹、更霸道的冰火源力爆发!
“定炉!!!”
裴渺喉咙中爆出沙哑的嘶吼!炉心涡旋坍缩到极点,终于稳固凝聚!炉壁玄冰道纹流转,琉璃本体赤金闪耀!所有残余龙煞被强行镇压回炉,转为滋养丹炉的本源!
丹炉嗡鸣着稳定悬停于胸前!炉壁光滑如新!一道隐现的暗金龙影浮雕在炉表缓缓浮现!
深谷寒潭底部的玄冰封印深处,“咔”的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神尸断指所按的冰棺棺壁上,崩开了一丝发丝般的裂隙。枯河寒脉流淌的幽蓝水流中,卷着几片沉在河底、凝着蛤蜊膏的暗金甲片渣,缓缓涌向上游冰谷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