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痛楚是新的感知起点。裴渺的冻寂元识沉浮在锈蚀荆棘缠绕的冰晶囚笼中,每一次试图凝聚意念都带来刻骨的钝痛,如同生锈的铁杵搅动冰渣。蚀月邪光的残留、炼阵崩碎的污力规则碎片、空间裂隙弥合时爆发的毁灭余烬……这些剧毒荆棘深嵌入冰晶元识的外壳深处,不断释放着侵蚀与迟滞的诅咒。
腰腹空洞深处,钱字哨最后的残骸已化为一块暗红近黑、烧融凝结的金属烂痂,深植朽骨,哨口豁裂处残留的空间撕裂辐射仍在灼烧着周围本已腐败的组织,带来阵阵麻木深处细微的刺痒。半掩埋身躯的污秽泥流已凝固冷却,如同裹尸的柏油,散发着阴冷秽臭。
骸骨巢穴在巨爆之后陷入死寂,但并非终结。蚀月幽光黯淡了不少,投射在残破的冻石壁垒上,勾勒出狼藉一片。壁垒爆裂的内壁附着着溅射状的青黑焦痕与紫红色霜冻,那残存的毁灭余韵如附骨之蛆,让此处空间如同一个刚刚经历恶斗的古旧地窖。
嗡……
一声轻微、粘稠、如同腐败油脂冻结收缩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突兀响起。声源并非来自外部,而是裴渺自己这具破败污骸的深处。
冻寂元识的冰晶荆棘囚笼猛地一颤!一种完全陌生的、却带着奇异“活性”的冰冷脉动感,猛地穿透了重重束缚,清晰地刺入了元识核心!
这并非痛苦!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带着微弱生机意志的“搏动”!如同在冰冻万载的寒铁矿脉深处,探测到了缓慢酝酿的地热流!
元识瞬间锁定来源。不是心脏!那颗丹炉已死!源头在他破败胸腔内侧更深处,紧贴着那根深插哨子残骸的脊椎残骨旁——一块深嵌在腐烂污血与凝固组织中的、沾满污垢的残破碎玉!
是那块源自尸佛傀儡核心爆出的、曾被他视为蕴含破魔佛力希望、却一直沉寂如石的佛玉碎片!它一直深陷在他胸腹深处那片最污秽的腐烂区域,几乎与坏死组织融为一体!此刻,在这污骸深渊、蚀月邪光、炼阵毁灭、空间裂隙多重力量反复蹂躏压榨后,在那钱字哨残骸与哨子内部爆发的冥晶髓丝毁灭光束的余波冲刷下,它终于……有了反应!
不!不仅仅是碎片!
元识的凝视穿透污垢与腐臭。那碎片的核心位置,一点尘埃大小、奇异地流转着纯净污浊冰蓝与暗金光芒的细小光点,正缓缓搏动着!光点周围,一丝丝极其极其微弱的、仿佛水银熔浆流淌般的粘稠能量,正顺着碎片断裂的棱角边缘缓慢渗出、流淌!
这股能量纯粹、粘稠、冰寒刺骨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深邃与秩序感!与周围蚀月邪光的癫狂混乱、炼阵污力的蛮横粗糙、冥河死寂的沉滞暴戾截然不同!它自成一格,在裴渺这具破碎污骸的最污浊核心处,开辟出了一片极其微小但存在感不容忽视的……绝对“净土”!
嗡……
光点微微涨缩,如同新生的微小星辰。
“元……胎……玉……界……”
冰冷、生涩、缺乏情感波动、却带着某种古老冰冷智慧质感的声音碎片,直接从光点深处传入冻寂元识的感知。不是语言,更像是能量脉冲携带着的信息烙印!
这缕微薄的脉动感如同在污油沼泽中点燃的冰冷火种,瞬间吸引了高悬于谷底污浊穹顶的蚀月意志残余!幽暗光芒瞬间聚集,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触手,穿透残破的壁垒裂隙,精准地缠向裴渺胸口那一点微弱的冰冷脉动!
蚀月的贪婪远超对腐朽“木柴”的兴趣!这道纯净冰冷又有序的秽地玉胎之力,对蚀月而言是无上珍馐!是足以让它撕裂旧躯、重铸根基的超级胚胎!
无形的恶念洪流顺着蚀月光束疯狂冲击而下!
砰!
冰冷脉动瞬间感受到威胁!玉胎光点猛地一缩!一股远比自身脉动更强烈的、凝练至极的冰蓝污浊晶光屏障,猛地从光点核心撑开!
这层屏障看似极薄,却坚韧无比!蚀月光束携带的贪婪意念洪流冲击其上,竟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而冰冷的软钢壁障!意念被狠狠反弹、撕扯、污秽被净化剥离!光束本身的光泽在接触点迅速黯淡、污浊!
“呜——!”蚀月本体再次传来压抑的痛怒震荡!它那被撕裂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
然,玉胎的屏障撑住了!那微小光点颤抖着,却稳固地散发出更强的冰冷脉动!这股力量甚至反冲蚀月光束!
轰!
蚀月光束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入,末端猛地炸开一团混乱的灰黑冰屑!缠绕的意念触手瞬间被冻裂崩断!蚀月再次受创!
这一下反击似乎耗尽了玉胎光点仅存的能量。光点瞬间黯淡,重新缩回核心深处,维持着微弱而坚韧的搏动。
但这场发生在胸膛核心的电光火石攻防,其引发的余波却如同在裴渺这具朽尸内部引爆了一颗微型炸弹!他体内那些被强行打通的扭曲污脉通道,在玉胎突然爆发的冰晶污浊之力与蚀月邪恶意志的猛烈冲击下,如同被强行注入了强力的清洗剂和腐蚀剂!瞬间剧变!
嗤!嗤!嗤!
连接在腰腹空洞哨子残骸附近的、最粗大的几条污脉主干,表面那层源于炼阵规则与污脂凝成的扭曲外壳,在冰晶污浊之力冲击下寸寸开裂、剥落!露出下方深藏着的、源于冥河污骸污染与深渊本质沉淀而成的、暗红晶莹如凝固血髓的原始秽脉!它们如同被唤醒的潜藏脉络,贪婪地攫取着玉胎散逸出的冰冷污浊余波,加速搏动,变得更粗、更亮!
而另外一些被玉胎冰晶之力判定为“杂质侵入”的细小分支污脉(那些更多被蚀月污染和炼阵规则填塞的路径),则被冰冷的净化力量无情贯穿、冻裂、堵塞!
噗噗噗噗!
几声轻微爆响在残躯内部各处响起!那几条被判定为杂质侵入的细小污脉通道,如同灌满了污水的脆弱水管,在内部冰晶污浊之力的强行扩张压制下,猛地鼓起、爆裂开来!里面淤积的蚀月邪气、炼阵规则碎片、乃至冥虬怨魄残渣,混合着污浊秽血化作冰渣碎屑,如同微型冰碴喷泉般从裴渺躯体各处早已腐烂封闭的伤口、毛孔缝隙中喷射而出!
噗!噗嗤!
右腰侧一处腐烂皮肤猛地炸开几个黄豆大的孔洞!喷出混着血沫的腥臭冰粉!
左臂肘部半融化的焦炭皮肤下无声隆起一团,继而绽裂,漏出里面的暗红污晶脉络。
胸口肋骨断裂处淤积的腐肉破开小孔,腥臭粘稠的、冻结成沙砾状的杂质喷出……
这画面诡异而凄惨!他如同一个被刺破无数小孔的、装满了朽烂淤泥和毒冰的人皮口袋!内外压力在冰晶污浊之力的爆发冲击下找到了无数个微小的宣泄出口!每一次喷射都带走了部分淤积的污秽杂质,但也彻底摧毁了那些细小分支通道的结构!
然而,那仅存的、被唤醒的、源于原始污秽本源的几条暗红秽脉主干,则在冰晶污浊之力的冲击与蚀月力量的威胁双重刺激下,搏动得更加有力、粗壮!它们如同被点燃的黑暗熔岩火绳,疯狂地贯通躯体各处紧要残骸节点,将更深沉的污秽力量与玉胎散逸的余波强行压入这些节点进行淬炼!新的、更粗更深的连接在这些主干之间生成,构成了一副更加简洁、霸道、凶戾的污秽脉络循环体系雏形!
这冰晶秽脉体系虽然粗犷霸道,却带着一种野蛮而直接的力量美感!如同原始巨蟒吞噬生灵后缠绕骨骼而成的冰冷巢穴!
躯体内部的剧变带动外部形貌的连锁反应!腰腹空洞内那被“净化”后喷出大量杂质留下的巨大残缺区域,在玉胎冰冷脉动持续散发的微弱活性气息影响下,边缘新生的暗红肉芽并未枯萎,反而在冰蓝污浊气息的沁染下,开始缓慢、却坚韧地生长、弥合!新长出的肉质僵硬如冰玉,带着金属般的色泽与冰冷!而右臂那片焦炭化区域也在冰晶秽力贯穿后,如同被浇灌了黑色岩浆,表面龟裂的焦壳缝隙下,隐隐透出暗红的晶光搏动!腐朽的焦炭被内里滋生的污晶肌骨逐步替代!
变化不止于此!
钱字哨那块深插脊椎的残骸豁口位置,玉胎散逸的冰晶污浊之力强行冲刷而过!哨体残余的碎块与周围腐朽的骨渣接触点,那些粘稠冻污硬痂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无声无息地融解、软化、而后又急速凝固!最终凝结成一片奇异的、半熔融的暗银灰色金属“肉膜”,将哨子残骸豁口与周围新生的、带金属色泽的冰冷腐骨彻底包裹、熔铸成一体!哨体不再是外物,如同被彻底锻入了他的污骸脊椎!成为一个无法分离的、扭曲的骨哨枢纽!
紧接着,最惊人的变化降临!
那块引发风暴起源的碎玉深处,玉胎光点的搏动在经历爆发后渐趋平稳。它核心外那层残玉的材质,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融化!如同冰雪消融!玉质并未消失,而是被核心光点流淌出的粘稠冰蓝污浊能量流同化、吸收、转化成了一种非金非玉非骨、散发着纯净冰寒污浊气息的暗蓝光液!这光液如同流动的粘稠冰油,不断注入核心光点所在位置,推动着核心光点缓慢……生长!
同时,这消融的玉石边缘,正以一种“渗透扩张”的方式,缓慢却绝对霸道的侵染着裴渺胸膛深处紧贴其周围的腐烂血肉与朽骨残渣!腐肉被光液接触,如同被点燃的白磷,瞬间化为灰白冰渣簌簌掉落!朽骨残渣则被光液浸润,内部深藏的杂质被强行萃取焚烧为灰烬,残余最坚硬的精髓骨脉则在光液冲刷下渐渐染上冰蓝光泽,变得温润如玉石!
核心光点在生长!它在用自身的能量同化残玉!更在以此为基石,改造侵染占据周围的躯体结构!它要在这里!在他污骸核心!开辟出一片真正属于它的、纯粹的、冰冷的……宫墟道巢!
冻寂元识的冰晶荆棘囚笼剧烈震动!并非源于侵蚀本身的痛苦(痛苦早已被隔绝),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悸动与惊怖!那宫墟道巢的每一次扩张,都意味着对他这具残骸根基更进一步的侵蚀与改造!玉胎的生长,在以一种最原始、最冰冷、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将他这“壳”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榨取干净后,彻底替代他原有的生命形态!它将成为这污骸深渊中孕育的唯一真种!
蚀月的幽光再次黯淡凝聚。玉胎的反击让蚀月残余意志陷入狂怒与深深的忌惮。它不再直接冲击,惨淡的光芒如同无形的流沙,渗透着巢穴的每一寸缝隙,无声无息地缠绕在裴渺躯体内外那些刚刚被“净化”、显露出的原始暗红秽脉和新生的冰冷肌骨之上。它在尝试污染这些新生的、充满力量潜质的脉络!如同在尚在萌发的藤蔓上洒下致病的孢子!
骸骨断崖的最深处,之前那只被冻毙的焦骨手爪旁边,第二只、第三只同样布满炼狱焦痕、关节扭曲的惨白爪子,再次刺穿了污秽的冻脂表皮,悄无声息地探出!它们并非指向蚀月,而是冰冷地勾向裴渺身下那块被炼阵污秽反复浸染、覆盖着残阵纹路的骸骨基座……
冻石壁垒外,凝固的污秽洪流表面,在蚀月幽光的勾勒下,隐隐浮现出无数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纹般缓缓蔓延的暗红色脉动纹理。那是冥河污骸无法遏制弥散的污浊死寂气息,正透过凝固的泥层顽强地渗透、扩散……
深渊的污骸巢穴,在宫墟初辟的震撼之后,并非迎来安宁,而是陷入更加深沉凶险的炼狱搏杀。那初生的宫墟微光与残骸内野蛮重铸的秽脉骨哨,如同风暴核心骤然亮起的灯塔,吸引着垂涎者与毁灭者自渊巢最阴暗之处汹涌而来,只为在那一点冰冷宫墟彻底成型前,将它啃噬殆尽,或……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