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骸倒下了。
巨大的污秽之躯如同一座被炸穿了地基的烂泥山,半边塌陷在凝固的污浊冻脂地面上,震得冰渣和黑泥冲天飞溅又哗啦啦砸落,像下了一场带腥臭的脏雪。另一只爪子死死抠在糊烂流汤的大肚子上,糊满黑油的指缝里不断往外滋着暗绿色的脓汁和污血混合物。那颗比房屋还大的脑袋耷拉着,喉咙深处滚动着破风箱似的“嗬嗬”声,粘稠的涎水混着血沫子从嘴角往下趟。
废了。
它彻底废了。
肚子里面炸了一串不说,刚才自己掏肚皮掏疯了,把一条小水缸粗的手臂膀子都拧断了,断臂的地方跟开了泉似的,汩汩往外喷着黑汤子血。更让它心胆俱裂的是那股啃骨头缝的剧痛和诡异肿胀感非但没消停,反而像是盘踞在了内脏深处,跟水蛭似的在那儿扎根了!一抽一抽地咬着它仅存的那点新长好的魔核根基。
现在别说爬起来,动弹一下都扯得浑身剧痛钻心。那双浑浊暴戾的大眼珠子就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冰壁角落——那里,被污油裹着的钱串子像块破抹布瘫在冰污石头上,那块石头上还粘着大半个身子滑下来的黑绿油汤子,一动都不动;再远一点,冰壁上那条先前被它拍开的深深裂缝里,那点早就不起眼的小青点灰印彻底没了影,好像已经被裂缝里的寒冰吞了。
怨毒!滔天的怨毒在它仅剩的那点脑浆里熬煮。就是这两块看着就恶心的垃圾!还有肚子里那死缠烂打的王八蛋!把它坑成了这副鬼样子!它动不了,但这片渊巢还在它的掌控里!它要看着!看着这片被它污血污染的冰壁彻底把这两只恶心的虫子冻死!烂透!
污骸巨大的身躯无声地轻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得腹部巨大的烂创口往外滋出一股脓血。污浊的黑血浸润着身体下那大片冻脂地面,寒气缓慢却坚定地向上渗透。这片冰壁区域弥漫起一股更深沉、更粘稠的污秽死寂之气。它调动不了多少力量了,但把这片冰壁角落冻得更死更硬,让那两只虫子烂得更慢点、烂得更痛苦点,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冰壁角落那片污浊冻脂覆盖的区域,如同被投入了极寒的液氮池子。空气里都结出了带着黑绿污痕的薄冰霜,刺骨的冷意带着腐臭的味道弥漫开来。钱串子那块破油饼紧紧糊在石头上,连滴油都渗不进去了,油膜上结了厚厚一层墨绿冰壳,冻得梆硬。冰壳下被污油裹着的钱串子,感觉最后的意识被冻成了一块带冰渣子的豆腐,随时要化成冻水。
冰壁上那条裂缝也没闲着,裂缝口子上那点被砸开迸射出来的冰屑污血迅速发黑凝固,寒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深处探出,裂缝口肉眼可见地在缓缓合拢、冻结。
就等时间了。等这片寒潭彻底把破油饼冻成一块冰碴子杂石,把裂缝深处那点灰印也冻结同化。污骸甚至幻想着能看到它们最后一点意识在冰封里冻裂崩解的样子。
就在这时——
污骸死死抠着肚皮的爪子突然剧烈一颤!污垢满布的指尖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它手爪子根部的烂肉厚皮深处……极其细微地……钻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同于刚才所有剧痛方式的、极其强烈的“饱胀炸裂感”,猛地从它腹腔深处某个之前一直持续剧痛肿胀的节点爆炸开来!
嗡——!!!
如同在肚子里猛地撑开了一只带刺的毒气袋!那节点处的剧烈膨胀带来的撕裂挤压感狠狠锤在它本已不堪重负的内脏上!
“呜……咳!”污骸喉咙里那破风箱声猛地憋断,一口浓稠的黑绿脓血混着碎肉块子从大嘴里喷了出来!巨大的身体向上痛苦地抽搐弓起,连带着死死抠肚皮的那只爪子都痉挛着弹开了!覆盖着厚厚污垢冻脂的腹部表面,瞬间鼓起一个比屋子还大的巨大脓包!脓包表面的黑泥硬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咔嚓”碎裂声!
不对!这感觉不对!不止是胀!那被强行撑开的巨大“脓包”正中央,一点无法形容的、深邃到吸收掉所有光线的黑点清晰可见!黑点周遭被撑得几欲透明的烂肉筋膜上,正疯狂爬满无数如同活虫的、青黑色与冰蓝交织的诡异符线!
轰!没有声音!
但整个庞大的污秽身躯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从内部狠狠掏了一拳!那个巨大的、覆盖腹部的恐怖脓包猛地向内一陷!紧接着一股无法想象、高度凝聚的、混合着冰蓝湮灭、漆黑污秽与空间乱流的冲击波如同星球引擎炸膛般,从那收缩到极致的黑点中心……悍然爆发!!!
噗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了熟透的柿子!巨大脓包瞬间消失!取代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布满撕裂肉芽与流淌着浑浊污血冰晶的恐怖大洞!洞的边缘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空间扭曲裂纹!
压缩到极致、混合着空间撕裂力量的混合冲击波瞬间从这恐怖窟窿中贯穿而出,如同死神的画笔!污骸身后那厚实无比的污秽冻脂岩层,被这冲击波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斜斜撕开一条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裂谷!污浊的冰屑和凝固的污秽源力碎末如同火山灰般猛烈喷发!
轰隆!
深渊巢穴剧烈震颤!污骸庞大如山的身躯被这股从自己肚子里轰出的冲击波余力狠狠顶飞了起来!像一个破口袋狠狠撞在后方的冰壁上!冰壁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碎声!巨大的冰山块混合着污骸的烂肉黑浆四处横飞!
就在那爆发核心破洞上方空间,无数被空间撕裂波搅乱的污浊能量流中,一颗婴儿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黏稠得如同墨汁掺了深蓝碎冰渣、表面爬满青黑冰线纹路的诡异卵状物,被爆炸的冲击力狠狠抛飞出来!
咚!
它沉重地砸落在附近一片冻结着粘稠黑油的冰污地面上,深深地陷了进去,表面的污浊光芒急速流转几次后,骤然收敛,如同一块不起眼的冻血石,只有周围冰面迅速蔓延开一圈细微的青黑色冰裂纹路,证明它蕴含的破坏力未曾平息。
渊巢死寂。
污秽的冰壁角落,钱串子那块被墨绿冰壳彻底封死的“油饼石雕”,在这惊天爆炸的恐怖冲击波掠过冰面的瞬间,冰壳猛地炸开无数细密裂痕!
冰壳下死寂的污油膜在剧烈震颤中疯狂鼓胀收缩!
油膜内被冻麻了的钱串子最后的意识,被冲击波隔山打牛般狠狠震动了一下!原本濒临熄灭的念头如同将死鱼被猛地敲了一棍子尾巴,狠狠弹跳了一下!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油膜内那些死寂的冰渣碎屑、污秽沉淀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冰冷坚韧的“丝线”猛地……绷紧了?但这感觉只是一瞬便被更深的麻痹掩盖。
旁边冰壁裂缝深处。
“噗!”
那点死寂悬停在一片冰棱后的、青鼎侍的阴冷残魂灰印,在爆炸冲击波穿越厚重冰层震入裂缝深处的瞬间,印子表面那层新生的、油腻腻的深蓝青苔般的污冰壳无声碎裂!
灰印核心那点微乎其微的幽光,在冰缝震荡的轰鸣与刺骨能量流冲刷下,如同被狂风猛烈吹拂的烛火,剧烈地摇曳闪烁起来!一股极微弱却凝练的、冰冷污浊的冻气从那灰印内部猛地爆发出来,死死地缠绕在附着它的冰棱根部!如同粘在缝隙深处的一块顽石!
爆炸引发的恐怖空间裂隙在污骸身后缓缓弥合收缩,留下如同巨大伤痕般扭曲的能量余波轨迹。
冥河污骸庞大的污秽身躯深深地、以一种近乎折断扭曲的姿态卡在它自己撞塌的冰壁乱石堆里。
它的头歪着,巨大的嘴巴张开着,一股浓黑混着暗绿的污血如同融化的沥青,正源源不断从嘴里往外流淌。腹部的创口彻底变成了一个喷发口,被爆发掏空的内脏部分化作空腔,每一次濒死的喘息,都带着内腔壁撕扯的、拉破风箱似的漏气声。
它甚至无法发出哀鸣。
唯有那双巨大眼窝的底部——那两个吞噬光线的漩涡核心——深处,一点细微却绝不熄灭的暴戾火焰依旧在摇曳燃烧。
血仇!
倾尽冥河也难以洗刷的毒恨!
污骸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死死锁定了冰壁角落那块覆盖着钱串子的油冰石雕,以及那深陷在地面冰污层里的、墨蓝黑冰色的诡异卵石……
这东西……和钻在它肚子里的……是一样的种!
它被寄生……被坑害……被毁至此!
污秽渊巢彻底沉入一种濒死巨兽最后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沉寂。它庞大的身躯还在流血,还在剧痛抽搐,但那每一次抽搐都像是临死前的倒计时。那颗不知何时被种入体内的“毒种”虽然被它最后的狂暴自残轰击了出来,炸开了腔子,但付出的代价是无可挽回的濒死重创。
渊巢的冰寒死气如同归巢的潮水,顺着污骸流下的污血与破损的躯壳,向着整个空间无声浸透。污血冻脂在地面缓慢冻结蔓延,将污骸庞大的残躯也一点点覆盖、蚕食。而冰壁角落的角落,那块裹着钱串子的污油冰壳,正在这无孔不入的极寒中一点点失去最后的形态和生机。地面那颗深陷冰污层里的诡异卵石,表面流转的冰蓝黑线纹路也渐渐被污浊的冰渣子包裹覆埋。
冰壁裂缝深处,悬停于冰棱后、覆着污冰苔的青鼎侍残灰印,表面爆发出的那丝寒气也被裂缝更深处涌来的冻气压制,归于死寂。
深渊的最后黑暗,伴随着污秽之主的垂死,即将把这片绝地彻底封冻。这短暂爆发的生机与毁灭,最终都只沦为这古老渊葬沉沦深处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