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日子像一潭死水,难得地平静下来,张浪窝在办公室里,竟头一次感受到咸鱼生活的美好,桌子堆着几份报告,只字未动,除了少了那股呛人的烟味,这办公室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两个月之前的模样。
李大秘书显然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置气,最近对他冷若冰霜,连日常的工作汇报都省了,除了偶尔能听到隔壁细微的声响,能证明她还在这栋楼里,张浪几乎要怀疑她也人间蒸发了。
手机里躺着几条桑太冲发来的短信,内容乏善可陈,印证了此前的预料:张浪前脚刚离开夜郎,后脚外出“访问”的黎端公就带着一众弟子回到了夜郎,顺利的接管了梵山留下的烂摊子,临时顶上了夜郎总负责人的位置。
夜郎的事情太大,治安局、警备处加上夜郎【邪门】各市负责人,全部被牵连,桑太冲也因为“工作疏忽”的缘故,被勒令停职反省。
短信里还提到,【青龙观】的冯希白道长醒了过来,在得知自己接了梵山的山神位格之后,老道长悲喜交集,在李衍义的苦苦哀求下,最终还是坚持脱了道籍,如今隐入深山,算是避嫌。
另外,那位【菩提寺】的小金刚虚玄,在张浪离开之后就不告而别,桑太冲也联系不上他。
字里行间,是桑太冲的处境尴尬和窘迫,这些消息与其说是汇报,不如更像是一个失意者对无处倾述的师徒情谊的哀叹,除此之外,还有几条包槐、朱熙等人报平安的简短信息,反倒是杜依然并未联系他。
这些消息,张浪一个字也没,手机熄了又亮,亮了又熄灭。
这两个他像根被绷紧的弦,前脚刚破建设大厦案,伤势都还未恢复,后脚就被柴禁和巫老头连哄带骗塞进夜郎蛊案漩涡里,回想这两个月经历的人和事,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遥远得有些不真实。
似乎看不惯张浪的颓废,桌上的玉茧高高弹起,带着破空之声,气势汹汹地砸向这位持续摸鱼数日的组长大人!可就在即将命中目标时,那股劲头又倏忽地泄了,最后只是轻轻落在他脸侧,温柔地来回滚动,像是在笨拙地安慰。
“笃、笃、笃!”
清晰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张浪趴在桌子上的耳朵一动,立刻听出了来人是谁,但他纹丝未动,连姿势都没换。
“出来。”李雨霖清冷从门口传来,不带丝毫波澜:“我说过,如果你的办公室始终像个垃圾堆,我希望在我的办公室跟你汇报工作。”
趴在办公桌的人影毫无反应,窗帘遮住了阳光,室内昏暗,但李雨霖知道那人根本没有睡着,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寒冰雕琢的脸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透出压抑的火气,正是这点火气,让那拒人千里的冰冷女神,多了一些活人气息。
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贴在张浪脸侧的玉茧,非常有眼力见的“滋溜”一下钻进他的口袋,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出来!”李雨霖的音量陡然拔高。
里面的人影只是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门口,充耳不闻。
李雨霖眸中寒光一闪,冷哼一声。下一秒,她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冷哼声刚砸落地,她却已经瞬间跨越七八米距离,陡然出现张浪身后。
没给张浪反应的时间,一只纤纤玉手快如闪电地揪住他的后脖颈!
“呼——”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眼前景象瞬间模糊又清晰!
张浪只觉背后一紧,“嘭”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已经被狠狠掼在了李雨霖办公室的沙发上。
李雨霖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手臂环抱胸前,单马尾危险的束在胸口,勾勒出极好的身材曲线,可惜,他脸上那层厚厚的寒霜彻底破坏了这份美感,隐藏在厚框眼镜后的双眸,此刻正燃烧着怒火。
“有意思吗?”
张浪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咦?李秘书,你怎么在我办公室里?下次麻烦你先敲门,万一我在里面处理什么机密,泄密了算谁的?下不为例。”
李雨霖看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拳头下意识握紧,咬银牙道:“机密大事?睡觉吗?!”
“唉!你这人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张浪揉了揉那乱成鸡窝的头发,大言不惭的道:“我那是伏案工作太投入,耳无余声,肯定是你眼花了。”
“张组长!”李雨霖摘下眼镜,冷冷的看着张浪,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乱响,“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的样子,非常....非常欠揍?”
“你可别乱来!”张浪立刻双手护胸,做出一副被暴凌的惊恐模样,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前凑。
对付李雨霖这种外冷内热型,死皮赖脸就是最好的破冰手段,最怕的不是对方生气,而是不管你如何表现,对方都视你如无物。眼下的局面,挨顿揍反而是最痛快的收场。
“你可别乱来,我可是你上司,殴打同僚是严重违纪行为。”
张浪不说还好,这一说,李雨霖那股即将爆发的怒意竟然奇迹般地收敛了,脸上重新冻结成万载寒冰,声音冰冷淡漠:“很快就不是了。”
“嗯?!”张浪心头猛地一跳,刚要追问——
一份文件带着风声,不轻不重地砸在了他胸口。
“总部命令。”李雨霖的声音冰冷依旧。
张浪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一片冰封。他皱着眉,翻开文。
就在这时,李雨霖才用她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补上了后半句:“柴禁的处罚正式下来了,停职一年,其间所有工作由另一位巡察使暂代。东海市【邪门】,在此期间需无条件服从总部安排。”
张浪动作没有停顿,眉头锁得更紧,手里文件有两份:一份是措辞官方的嘉奖令,另一份,则是古怪的“进修通知\"。
夜郎的余浪,终究还是扑到了他脚下。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