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把钱万顺涨红的脸晃成了调色盘。
他手里的锄头尖戳在青石板上,火星子噼啪乱溅:\"宋县令好手段啊!
带着捕快踹我钱家祠堂门,当这是你衙门审犯人的公堂?\"
宋明允站在地窖台阶上,指尖还沾着密信上的墨痕。
钱万顺身后的村民举着锄头、扁担,影影绰绰像一片庄稼地成了精。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勺,系统在耳后震得发烫,提示音里混着电流声,像有人拿铁丝刮锅底。
\"钱老爷别急。\"他把密信往灯笼下凑了凑,纸页被火光映得透亮,\"您说这是私闯民宅,我倒觉得是替钱家清污。
您看这落款——\"他故意拖长音调,\"钱家先祖钱承业亲笔,写的是'卫九等七人犯上,着就地格杀,族中不得留口'。\"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春妮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排,她手里的铜烛台早没了温度,烛油在掌心结出白霜。\"曾祖父的字...\"她声音发颤,\"我抄过《钱氏祖训》,他写'积德'二字时,最后一笔总爱往上挑半分。\"她指着密信末尾,\"这里也是!\"
钱万顺的锄头\"当啷\"砸在地上。
他盯着那纸,喉结动了动,突然拔高嗓门:\"那是当年朝廷密探陈九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的!
我们钱家不过是签个保状,哪知道他们真下狠手?\"
\"钱老爷记性倒好。\"张老三挤开两个举扁担的后生,骨尺在灯笼下晃出冷光,\"我张老三验了四十年尸首,卫九他们七具骨头,刀伤全是官刀斜劈的角度。
官刀是刑狱司的制式,陈九当年是刑狱司的人吧?\"他拍了拍腰间的验尸袋,\"您说被逼,可卫九的指缝里还卡着钱家祠堂的香灰——他临死前是爬着往牌位方向去的,求的是宗族庇护。\"
老吴头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他佝偻着背,袖口还沾着新磨的米糠:\"我...我那天夜里起夜,看见祠堂后墙有黑影。
听见有人说'刑狱司的差使,莫要声张',带头的是个穿黑靴的,靴底有个月牙形的补丁...\"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钱老爷,您当年常穿的那双黑靴,靴底是不是也有个月牙补丁?\"
钱万顺的脸瞬间煞白。
春妮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祠堂的抱鼓石上。
她怀里的烛台\"哐当\"落地,火星子溅到香灰堆里,腾起一股焦糊味。\"爷爷...\"她的眼泪砸在青砖上,\"您说卫九是暴病而亡,说他们的坟头长野菊是祖宗显灵...原来都是骗我的?\"
赵捕快趁机往前挤,腰牌在灯笼下闪着光:\"都静一静!
县太爷查案是为还死者公道——\"话没说完,两个壮实的后生横着扁担拦住他,其中一个脖子上有道刀疤:\"赵捕头,我们钱家的事轮不到衙门管!\"
宋明允盯着人群里攒动的锄头尖,突然笑了。
他叼着根不知从哪摸来的狗尾巴草,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银勺:\"各位乡亲,你们举着锄头护的是谁?
是杀了七条人命的凶手,还是祠堂里供的钱家列祖?\"他猛地抽出银勺挑起块碎瓦片,\"你们看这密信——\"他把纸页挂在竹竿上,夜风卷着残纸哗啦啦响,\"你们先祖签的不是保状,是帮凶的供状!\"
系统在耳后炸响,提示框突然在眼前铺开:【检测到重大案件进展,发布最终考验:是否公开证据?】红色选项框像团火,把他的瞳孔映得发亮。
他想起地窖里郑氏发抖的肩膀,想起卫九指缝里的香灰,想起系统初始时那句\"不破案扣寿命\"的威胁——但这次,他不是为了续命。
\"是。\"他对着空气咬牙,系统提示音突然变了调,像古寺里的铜钟被撞响。
张老三突然扑过来,用瘦骨嶙峋的背挡住他:\"要动县太爷,先过我这把老骨头!\"老头的骨尺戳在地上,震得袖口的验尸粉簌簌往下掉。
举锄头的后生们顿住了。
钱万顺的嘴唇直哆嗦,突然指着宋明允身后的地窖喊:\"那地窖锁了二十年!
你们凭什么撬开?\"
宋明允回头看了眼地窖门。
那把铜锁在灯笼下泛着青黑,锁眼里塞着的香灰被夜风吹散,露出里面生了锈的锁芯。
他伸手一推,\"咔哒\"一声,锁舌突然弹开。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呼\"地涌出来,像有什么沉在地下二十年的东西,终于要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