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的官轿在青石板上颠得宋明允胃里直泛酸。
他掀开窗帘望了眼褪色的府衙匾额——\"顺天\"二字被风雨啃得只剩个\"页\"角,倒像块缺了口的锅巴。
张老三扶他下轿时嘟囔:\"这破地方比安平县城隍庙还寒碜,青瓦缝里长的狗尾巴草都快戳到大人帽翅了。\"
宋明允叼着根从轿帘上揪下来的稻草,脚尖踢了踢门槛上的积灰:\"破好啊,破了才好翻修。\"他冲阿秀使个眼色,小丫头立刻捧着个蓝布包裹闪进后衙。
那包裹里装着他临走前塞给她的密信副本——左丞买凶的账册拓本、大理寺伪证的抄件,还有半块染着靖安王旧部血渍的布片。
阿秀走时耳尖泛红,攥着包裹的手指节发白,他当时拍了拍她手背:\"要是半月没我信儿,就把这包儿塞到兵部王尚书的马车轱辘底下。\"小丫头吸了吸鼻子,到底没哭,只用力点头。
府衙文书库的门轴\"吱呀\"一声,霉味混着虫蛀的纸灰扑了满脸。
宋明允翻着前任留下的卷宗,越翻眉头越紧——去年的税赋记录倒记得清楚,可影卫在顺天府的活动记录从三年前开始就全成了空白页,像是被人拿浆糊把关键页粘走了。\"张头,\"他把最后一本空壳子往桌上一摔,\"去买二十斤石灰来。\"
\"大人要撒石灰?\"张老三搓着后颈的汗,\"文书库潮是潮,可这大夏天的......\"
\"对外就说修缮文书库防蛀。\"宋明允抄起根竹片敲了敲墙,\"你带两个衙役把靠墙的柜子全挪开,我就爱听这老墙里头的动静。\"
第三日午夜,书房的窗纸被风刮得哗哗响。
宋明允正就着油灯看系统新奖励的《洗冤集录》残卷——上面记着用酒醋验骨的新法子,突然\"砰\"的一声,门被踹开条缝。
陆沉裹着身带泥的玄色劲装挤进来,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京里出事了。\"
宋明允把书往袖子里一塞,摸出茶盏推过去:\"先喝口,慢慢说。\"
\"周侍郎昨日晨起咳血,太医院说是肺痨。\"陆沉没接茶,指节叩着案上的烛台,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也不躲,\"陈右都御史回府时马惊了,坠在护城河里——捞起来时后颈有指印。\"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摊开是半块带血的玉牌,\"这是陈御史随身的,碎成这样,不像是坠马磕的。\"
烛火晃了晃,在宋明允脸上投下阴影。
他盯着那半块玉牌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他们怕了。\"说着从抽匣里摸出封没盖官印的奏折草稿,纸角还沾着墨渍,\"我前日写了份《论影卫改制需查旧案》的折子,本想晾两天再递。\"他把折子往火盆里一丢,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现在看来,是该让他们更怕些。\"
顺天府尹的接风宴设在后园荷花池边。
宋明允捏着酒盏,看月光在酒面碎成银渣——这酒色太透亮了,像加了明矾的水。
他抬眼望向上首的府尹大人,对方正夹着颗荔枝往嘴里送,胡须上沾着晶亮的蜜。\"宋通判初来乍到,\"府尹举盏,\"这杯薄酒权当接风。\"
\"下官酒量浅。\"宋明允晃了晃酒盏,\"尹大人这酒太香,倒让下官想起老家的桂花酿。\"说着\"踉跄\"一步,袖子扫过酒盏,半杯酒\"泼\"进袖口。
他扶着石桌直揉太阳穴:\"头怎么这么晕......怕是昨夜看卷宗熬狠了。\"
张老三立刻挤过来扶住他:\"大人这身子骨,快回房歇着!\"两人跌跌撞撞穿过游廊时,宋明允悄悄把袖口的小囊攥紧——这是阿秀用他给的银线编的,能装下三钱液体。
后巷的墙根下,宋明允摸出根细铜针,蘸了点囊里的酒液滴在白绢上。
月光里,白绢慢慢泛出幽蓝。
他把绢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嘴角勾了勾:\"迷药里掺了曼陀罗,倒会挑东西。\"
当夜,顺天府衙后院的老槐树上多了道身影。
宋明允蹲在树杈间,望着远处京城方向的灯火,风掀起他的官袍下摆,露出里面绣的玄鸟暗纹。
他摸出袖袋里的玉牌——影卫初代玉佩的仿制品,触手温凉,\"有人想让我消失?\"他轻声说,\"那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死而复生。\"
更夫的梆子声从街角传来,\"咚——\"的一声。
宋明允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腥甜。
他抹了把嘴角,翻身下树,正好撞上来送醒酒汤的小衙役。\"大人您这是......\"小衙役瞪圆了眼。
\"许是接风宴上酒喝猛了。\"宋明允扯了扯嘴角,\"去回尹大人,就说我染了急症,明日晨会怕是起不来了。\"
小衙役捧着汤碗跑远后,宋明允摸出怀里的白绢,在月光下看那抹幽蓝。
风卷着槐叶掠过他脚边,带起片碎纸——是方才揉皱的绢子上掉下来的,隐约能看见\"急\"字的半撇。
第二日晌午,顺天府的大街小巷就传开了话:新来的宋通判昨夜饮酒过量,突发急症,府衙里连太医院的大夫都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