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是天空为这片修罗场流下的、迟来的眼泪。它冲刷着街道上狼藉的血迹、扭曲的钢铁、昏迷的躯体,却洗不净那渗入沥青缝隙的绝望,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脉动。
卡车底盘深处,那冰蓝之茧的光芒已燃烧至极限,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耀斑,将幽蓝的、非现实的光晕强行烙印在湿漉漉的现实之上。蛛网般的裂痕在茧体表面疯狂蔓延,每一次“咚…咚…”的沉重搏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强行生长又被撕裂的“咔嚓”声,敲打着死寂的鼓点。
裂痕深处,那双眼睛彻底睁开。
燃烧的冰焰取代了瞳孔与眼白,剔除了所有属于“修平”的温度与犹豫,只剩下纯粹到令人窒息的、俯瞰尘埃的、属于更高次元存在的漠然。那目光缓缓扫过——扫过积水中如同破败人偶的美咲,扫过远处被力场震慑、如同雕塑般僵硬的支援警力,扫过这片被恐惧和暴力蹂躏的凡尘。最终,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探针,落回原点,落回那个几乎与死亡融为一体的少女身上。
美咲。
她的身体浸泡在血与水的泥泞中,断裂的肋骨刺破皮肉,在幽蓝光线下勾勒出森白的轮廓。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她那并未完全闭合的眼睑下,涣散的瞳孔深处,却固执地倒映着裂痕中那双冰冷的火焰之瞳。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牵绊,如同无形的丝线,穿透冰冷的力场,穿透死亡的阴影,固执地连接着两点。
“修…平…” 破碎的气音,比呼吸更轻,却带着灵魂被生生撕开的颤栗,在雨声中微弱地漾开。
那燃烧的冰焰之瞳,在捕捉到这缕微不可闻的声波时…极其细微地…摇曳了一下。
像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一颗火星,瞬间被吞噬,却留下了短暂的光痕。
嗡——!!!
不是爆炸,而是…存在的解放!
茧体无声地崩解。并非物理的碎裂飞溅,构成它的奇异物质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液态星光,在瞬间的坍缩与重构中,汇聚、凝结、塑形!
一个身影,自爆散的冰蓝光华中…缓缓站起。
那确实是修平的轮廓,却已被冰冷的法则彻底重塑。
赤裸的上身覆盖着流动的、半透明的物质,似液态金属,又似活体冰晶,在幽光下勾勒出非人的、兼具力量与残酷美感的线条。皮肤苍白如新雪,皮下是虬结的、如同发光电路般的冰蓝脉络,随着沉重的脉动明灭。头颅的线条变得冷硬如刀削斧凿,黑发根根倒竖,尖端跳跃着细碎的冰蓝电弧。而那双眼睛…已彻底化为两团燃烧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幽蓝火焰!人性,被彻底剥离,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非人神性!
它——这个由“修平”异变而来的存在——缓缓抬起覆盖着手臂的物质。物质瞬间流动、延展、固化,化作一柄边缘流淌着高频幽蓝光晕的狰狞臂刃!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风暴,瞬间席卷整条街道,冻结了远处所有试图靠近的勇气,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它的目光,再次锁定了美咲。
那冰冷的注视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精密仪器遭遇未知变量的…凝滞?那声破碎的“修平”,如同一个无法解析的错误指令,在它绝对冰冷的逻辑核心中…激起了一串微不足道的、混乱的涟漪。
涟漪转瞬即逝。
臂刃上的幽蓝光芒骤然炽盛,高频的嗡鸣预示着对“威胁源”的最终裁决。它的目标,是美咲身后那些惊恐的蝼蚁。
毁灭的轨迹,已在冰冷的运算中勾勒完成。
“看…着…我…”
一声比叹息更轻、却凝聚了生命所有灰烬般余温的呼唤,从血泊中升起。
美咲!
她残存的意志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萤火,竟再次挣扎着点燃!那只唯一还能勉强挪动的、沾满自身温热鲜血的手,如同慢放的史诗镜头,无比艰难、无比缓慢地…抬了起来。断裂的骨骼摩擦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臂疯狂涌出,滴落在冰冷的积水中,晕开一朵朵绝望而凄艳的猩红之花。她的指尖,没有指向那致命的臂刃,而是…颤抖着、固执地…指向它那覆盖着冰冷物质、却依稀残留着人类心脏轮廓的…胸膛!
“看…这…里…”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泡沫,“修…平…的…心…”
就在那染血的指尖,遥遥指向它胸膛的刹那!
一股无法用凡物理性理解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最原始的共振…轰然爆发!
这一次的共振源头,不再是它冰冷的频率!
而是…美咲指尖滴落的、滚烫的、属于人类的鲜血!
是那鲜血中蕴含的、与她灵魂深处那点与“修平”存在本源紧密相连的、如同生命烙印般的羁绊坐标!
这共振,并非它主动引发,而是…被这卑微生命最后的执念…强行点燃!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星辰,被最原始的呼唤唤醒!
“呃——!!!”
一声撕裂了非人外壳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混乱的咆哮,猛地从它口中迸发!那声音如同亿万频率在疯狂对冲湮灭,又像是灵魂被强行撕裂的悲鸣!
它燃烧的冰瞳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强光!覆盖全身的流动物质如同沸腾的熔岩般剧烈翻滚、扭曲、崩解!那柄即将挥出的毁灭臂刃瞬间溃散!整个身躯剧烈地痉挛、佝偻,仿佛内部正进行着一场毁天灭地的星爆!冰冷的逻辑核心被这源自“过去”的冲击狠狠撕裂!
被异变之力强行冰封在绝对零度深渊下的、属于“修平”的记忆碎片——便利店昏黄的灯光下递出的饭团,雨夜中燃烧冰焰守护她的背影,胸腔深处那点锚定存在的冰冷嗡鸣,最后…是她沾满鲜血、绝望而执拗伸来的手和那声嘶哑的“回来”——如同被引爆的星系,在美咲鲜血与灵魂羁绊的共振下…疯狂冲击着“它”的意志!
“干扰…源…抹…除…!” 非人的意志在咆哮,冰冷的频率试图镇压这灵魂的风暴。但那来自生命最深处的共振,如同跗骨之蛆,无法被彻底隔绝!美咲的血,她的呼唤,她的羁绊,成了点燃“修平”残存人性星火的唯一薪柴!
它的身躯在剧痛中扭曲、变形,覆盖的冰晶物质明灭不定,时而稳定如雕塑,时而崩解如流沙。那双燃烧的冰焰之瞳深处,属于人类的痛苦、挣扎、迷茫…如同破碎的镜面,在冰冷的火焰中一闪而逝!
悲壮的角力!冰冷的异变神性与微弱却顽强的人性之火!
在同一个躯壳内,以灵魂为战场,以存在的频率为武器,进行着惨烈到极致的…同频共振!每一次对抗的余波,都撕裂空气,蒸腾积水,在地面刻下毁灭的沟壑!
远处的警察如同目睹神罚,石化当场。
美咲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冰海中,再一次沉向永恒的黑暗。她伸出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指尖的鲜血仍在滴落。但就在意识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她那涣散的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照出那个在非人躯壳中痛苦挣扎的身影。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她染血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起。
她…看见了。
那挣扎…
是…修平…未曾熄灭的…战火!
“走…快…走…啊——!!!”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从地狱熔炉中强行挤出、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最后一丝清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个剧烈颤抖的身影中嘶吼而出!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属于修平的、耗尽最后力量压制异变、发出的、泣血般的诀别警告!
这声警告,如同耗尽了维系平衡的最后一丝力量!
下一秒——
“吼——!!!”
更加狂暴、充满了被亵渎般滔天怒火的非人咆哮彻底淹没了那丝人声!冰蓝的光芒如同海啸般再次暴涨,瞬间压制了所有混乱!它猛地抬起头,燃烧的冰瞳死死钉在美咲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令人心碎——有冰冷的杀意,有被蝼蚁触犯神威的暴怒,更深处…在那翻腾的冰焰最底层…似乎还冻结着一丝…无法理解、却属于人类的、永恒的…悲伤与绝望的诀别?
此地残留的羁绊与痛苦,让它无法忍受!
它不再停留!
覆盖身体的物质瞬间化作流线型的幽影,脚下猛地一踏!
“轰隆——!!!”
大地如同被陨星撞击般炸裂!狂暴的气流将积水掀起浑浊的巨浪!
那道非人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雨幕与夜空的幽蓝彗星,以超越凡俗理解的速度,决绝地冲入了城市更深、更复杂、更黑暗的雨幕核心!只留下原地一个巨大的、如同神之脚印般的焦黑凹坑,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冰冷刺骨的余波,以及…那属于非人频率残留的、如同世界心跳般…低沉而永恒的…共振回响。
冰冷的雨,依旧无情地落下。
街道上,只剩下死寂的狼藉,重伤濒死的少女,昏迷的警察,和远处凝固的惊恐。
美咲躺在血泊中,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她最后残存的感知里…
是那道决绝撕裂雨幕、融入无边黑暗的幽蓝流光…
以及…
一滴溅落在她冰冷脸颊上的雨水…
那雨水…
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
温?
像极了…谁曾流下的…
一滴燃烧着冰焰的…泪。
(终章·余烬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