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岩与柳莹一前一后地走来。
“怎么?还未得到我大理寺特许的搜查令,苏小姐便敢公然搜查?不怕我向御史台揭露苏大人么?”郑岩双臂环于胸前,轻嗤道。
“你...”眼见自己带来的官兵纷纷向后退,苏婉柔气得直跺脚:“好,一个个的,青龙营、大理寺...为何你们都要帮着沈知意?!帮着这个异邦之女?!”
祁苓自衙署中走出,冷笑道:“异邦之女?总好过你这条家养的白眼狼!”
她将一沓文书甩出:“苏婉柔,你怕不是忘了,这一沓的证据,可是十年前你爹苏沐值做的那些腌臜事!”
“若说证据,我这里也有哦。”郑岩自怀中抽出一张信函,自顾念道:“正巧近来因媒官大人贪墨一事,顺藤摸瓜查了查以往被尘封之久的案牍。吏部尚书之女苏婉柔,三千两脏银买的胭脂...苏小姐抹得可尽兴?”
“怎么?你们这是要抓我不成?不怕我爹爹...”
“怕你爹爹?想必苏大人也是自身难保了。这段时日,我早已将与苏沐值有关的案子尽数整理!至于你...苏大小姐怕是也躲不过。今日还要多亏你亲自带人闹事,否则的话,这如何‘引蛇出洞’都要叫我劳心一阵子。”郑岩请拍着手中的信函。
看来李承渊上回所言即是...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你最爱的李承渊、李大人为我提供的以往案件,以及你亲自与李大人言说的一些...”郑岩放声笑道。
沈知意唇角微扬,心下暗道:李承渊何时竟与郑岩联手起来了?
苏婉柔浑身颤抖着,笑得癫狂。
“将苏小姐带走。”郑岩对身旁的一位手下命道。
王怀瑾转身拱手:“公主殿下,敢问李大人...”
“无妨,自有我衙署的姐妹帮忙照顾。”
“好,那我们青龙营便也先行告退。”
王怀瑾与郑岩互相拱手福礼后,依次告退。
至于苏婉柔带来的那些官兵们...自己的主子都被擒了,他们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老周头拿着扫把站出:“你们还不快滚!”
片刻,衙署四周便渐渐归于清静。
沈知意策马行至皇宫跟前,对宫门外的禁卫亮出王府玉牌。
见到是储君的玉牌,如假包换。禁卫军立即放行。
沈知意费劲千辛万苦,问遍了宫女太监才寻到圣上的踪迹。
却被三公主及其护卫拦下:“大胆!未有传见,胆敢擅自闯进皇宫?!”
沈知意冷声道:“三公主贵安,若三公主不想自己的弟弟、未来的储君命丧黄泉,还请将我放行。”
“沈知意,承渊现下到底是生是死?你把他如何了?!”三公主焦灼地问道。
“李大人现下情况只怕是不容乐观,若三公主执意阻拦我去面见圣上,那便休怪我无情了。”沈知意挣扎着。
三公主沉吟片刻,随即对其护卫使个眼色将她松开,并吩咐道:“你们几个随她一同前往。若是途中有任何变故,或是她有不轨之举,即刻将人拿下,押入监牢!”
护卫应声跟随沈知意的身后。
后花园处,圣上正虚弱地斜倚在躺椅上,面色带着几分倦怠。
身旁的皇后焦芸睇一手扶着茶盏,一手缓缓提起茶壶,小心地为他续着热茶。
沈知意疾步向前,见其如此虚弱,便知晓定是焦芸睇的“下药”之计似要成了。
她福身跪下:“沈知意见过圣上、娘娘。”
焦芸睇怔色地望着身前的女子,似是知道其来意般。
圣上轻咳几声后开口:“说罢,如此匆忙寻朕,所为何事?”
沈知意扬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知意斗胆恳请圣上开恩——万万不可攻打织羽国!”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恳切:“织羽国与青洲世代交好,情谊深厚,还求圣上明鉴!莫要轻信小人谗言,望圣上三思!”
话音未落,她已挺直脊背重重俯身,额头“咚”一声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你又如何断定朕是听了小人的谗言?证据?”圣上抬眸扫到了她身上李承渊的玉牌:“渊儿,与你感情可深?”
沈知意内心“咯噔”一下。
焦芸睇则将茶盏递与圣上,笑道:“回圣上,渊儿与知意确实对彼此真心相待。”
沈知意却冷言截道:“进谗言之人,大理寺已然将证据尽数整理。如若圣上不将攻打织羽国之皇命撤回,那便休怪知意对李大人无情了...”见焦芸睇手似是抖了一下,沈知意续道:“李大人现下情况不容乐观,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挨不过今日...圣上可是想看自己的亲骨肉惨死?”
“知意!你在说什么胡话?渊儿他...你把渊儿如何了?!”焦芸睇急忙起身怒斥。
圣上又是轻咳几声,他缓缓转首握住焦芸睇颤抖的手。复又开口道:“罢了...罢了...”
他轻叹一声:“朕自知朕已命不久矣...也自知是如何走到这一步...芸睇,朕一切尽知...”
焦芸睇神色慌张地反握其手:“圣上...渊儿...”
还未说完,圣上便抬手一挥,用尽全力喊道:“来人!”
锦衣卫应声而出。
“传朕旨意,停止攻打织羽国。”
沈知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她缓缓抬首。
“好了,你现下可以将渊儿交出来了罢?沈知意、哈克公主。”
沈知意踉跄着坐在地上,她流着泪道:“谢圣上...”
圣上安抚着焦芸睇:“她与渊儿真心相待,渊儿怎会有事。”
焦芸睇擦着眼角的泪,轻轻颔首。
沈知意默默起身,方要领命撤退,便听圣上缓缓道:“芸睇,朕知晓为何沦落至此...朕这些年的罪孽深重,这是朕应受的...现下你可原谅朕了?”
焦芸睇顿住,她原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被圣上识破...可他却由着她,甘愿踏进她一步步早已设好的陷阱中...
圣上扶着她面上的泪痕,笑道:“朕最是不愿看到你哭,这些年来,朕一直思念着你,寻到你之后,如此真心待你,怎会舍得看你落泪?”
焦芸睇终是绷不住,这些年来,她对亡夫李帆的思念、对眼前杀夫仇人李臻的恨,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破了所有堤坝。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跌坐在地,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哭喊,一声声撕心裂肺,像是要将这些年隐忍的苦楚全倾泻出来。
可这伤疤太深太沉,此刻纵是天崩地裂,也再无人能将它抚平了...
沈知意不再迟疑,悄然退身。
她急促地奔向宫门,翻身上马后便扬鞭疾驰,一路奔向衙署,她要立刻赶到李承渊身边。
然而刚踏入寝宿,却见房屋之内早已无人。
她问遍几乎所有知情的衙署姐妹,可得到的答复竟如出一辙:谁也没见着李承渊的去向,更没留意到他何时离开的。
难道...他已察觉到自己要用他做人质的计划了?
沈知意心口一阵发紧,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与相熟的姐妹匆匆道别后,便独自一人踏上了返回织羽国的路。
......
一年后,沈知意正陪着母妃在花圃里修剪花枝,忽然嘟起嘴抱怨:“母妃,明日我可再不来侍弄这些花儿了,我想去跟王兄骑马呢。”
王后握着花枝的手顿了顿,摇头浅叹:“你王兄明日要动身去青洲提亲了,哪有功夫陪你。”
“啊?当真?”沈知意满眼诧异:“王兄怎从未与我提过?”
王后嗔了她一眼:“跟你提了又如何?难不成要你替他去合八字?咱们织羽可不讲这套规矩。”
说着抬眸望向她:“倒是你,也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哎呀母妃!”沈知意脸颊一热,跺了跺脚往她身边凑:“您再提这个,我可就不陪您了!”
她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这话母妃都念叨小半年了,耳朵怕是快要磨出茧子了。
忽闻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甲胄侍卫单膝跪地:“启禀王后、公主殿下!宫门外有贵客求见,是青洲来的皇室!”
“青洲来的皇室?”王后与沈知意对视一眼,皆是满脸错愕。
沈知意心头猛地一跳,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脚步快得像踩着风,一路朝着宫门奔去。
不知怎的,心跳得擂鼓一般,一种强烈的预感攥紧了她的心——会是他吗?
她一路奔到宫门口,早已气喘吁吁,连忙对侍卫摆着手:“快...快放他进来!”
侍卫应声推开宫门。
那人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只一眼,沈知意的泪便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站在那里的,正是她牵念了整整一年的人!
他快步上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轻声问道:“敢问公主殿下,可愿允我提亲?”
沈知意再也忍不住,几步扑过去紧紧拥住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哽咽道:“这一年里...你到底去了何处?”
李承渊将她拥在怀里,柔声回应着:“那日在衙署,我听见了你的计划,正要追出去,却在门口撞见了谢榕屿。他说武侯王的大军已整装待发,再晚一步,织羽就要...”
原来那日谢榕屿一直守在皇宫外,从锦衣卫手中截下圣上下传的圣旨后,正巧在路过官媒衙署时碰见了李承渊。
二人当即快马加鞭奔往青洲边界,总算在开战前拦下大军...
可那时李承渊大病初愈,一路奔波耗尽了气力,刚处理完便一头栽倒在地。
谢榕屿只得将他带回王府,请来太医好生调养,这一养便是近一年。
“如今我身子已大好,才敢来织羽求娶。”李承渊松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眼底满是深情:“知意,你可愿随我回青洲,做我的皇后?”
沈知意望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唇边漾开笑意:“我愿意。”
话音方落,李承渊已俯身吻住她的唇。
她踮起脚尖热烈回应着,仿佛要将这一年的思念与等待,都融进这迟到太久的吻里。
......
数月后,于青洲城内。沈知意乔装打扮来至官媒衙。
她径直走到案前站定,轻轻抚过案上那本《青洲婚律》,忽然抬手将书卷高高举起。
不等众人反应,“嗤啦”一声,书页已被她从中间撕开。腕间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旧律,留着无用了。”她扬了扬手里撕裂的书页,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卷崭新的册子——《青洲自婚律》
册子被“啪”地拍在案上,沈知意抬眸扫过满堂姑娘,扬声道:“从今日起,你们的姻缘自己说了算。本宫今日不是来教你们三从四德的,”她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是来教你们,如何休夫!”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