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院内。
母亲看着空手而归狼狈不堪的三人,眼泪瞬间流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啊,我早该猜到会如此。自从莺莺从那山上找到过东西,村里人听说后,就没从山上下来过。”
“如今看你们这个样子,怕是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那贵妃娘娘她……”
父亲愁眉苦脸,翻着一本破旧古籍:
“唉,那山早就被挖空了。别说千年人参,百年都难寻。贵妃娘娘这是……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二哥愤愤道:
“谁说不是呢,我们还撞见大皇子的人了,也带着刀在这搜山,这分明就是一趟浑水,唉!”
四弟蹲在地上小声啜泣:
“爹爹,娘亲,今天真是吓死我了。”
穆莺莺强行打精神安抚:
“爹,娘,别太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至少……至少桃溪那边,贵妃娘娘说解决了,她父母……”
母亲抹泪打断,有些恐惧:
“解决了?是……是彻底解决了!”
“莺莺啊,你刚回来还不知道,村子里都已经传遍了,桃溪她爹娘……”
“昨个儿夜里被人发现……死在屋里了!说是遭了贼,可谁信啊,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少,什么贼不偷东西,光杀人啊!”
她压低声音,眼神瞟向窗外,好像那里站着什么人似的。
穆莺莺愣在原地,身体晃了晃:
“死……死了???”
林贵妃轻飘飘的“解决”二字,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那桃溪呢?”
就算穆莺莺和桃溪之间有过节,也不至于要灭她全家的程度,更何况她已经得到了惩罚。
父母摇头:
“谁知道呢?有人说逃了,也有人说……死了。”
“哎……这宫里的贵人性格古怪的很,如今盯上了我们……怕是在劫难逃了。”
穆莺莺叹了一口气,手覆在父母手上:
“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好你们,大不了……玉石俱焚!”
……
入夜。
穆莺莺在噩梦中辗转反侧。
梦中是血淋淋的桃溪一家惨死的死状。
突然,一股浓烈的酒气将她笼罩,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萧纪时猩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
“穆——莺——莺——,好得很!”
“亏我还在想办法护着你……你转头就去舔林贱人的脚?!你帮她做事?!”
“你知不知道她手上沾着我亲妹妹的血?!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如今你帮她就是与我为敌!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什么妹妹?什么帮忙?
穆莺莺被掐得眼前发黑,双脚离地,拼命挣扎拍打他的手:
“呃——放……放手……不……不是……”
整个脸涨成了猪肝色,呼吸困难。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萧纪时猛地松开了手。
穆莺莺跌坐在床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喘息,洁白的脖颈浮现出了淡淡的青紫指痕。
她喘息稍定,抬头看着他:
“咳……咳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贵妃是你的仇人。我也不知道你妹妹的事情,就算是对待朋友,我也不会帮朋友的仇人做事。”
“可是……可是她拿我全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爹,我娘,我二哥四弟,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子,身体仍然虚弱的阿姐,我……我怎么敢不同意?!”
她直视着三皇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毫无畏惧,声音带着质问:
“如果换做是你……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选?!”
“你会为了所谓的不帮仇人,就眼睁睁看着全家老小像桃溪父母一样……悄无声息地死掉吗?!”
“我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我们谁都没错。”
“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责问我?你一个皇子尚且身不由己,处处受制!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独善其身?!怎么选?!”
萧纪时听着她的质问,稍微恢复了意识,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微微颤抖。
抬头看向窗外的残月,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你问我凭什么……呵,好,我告诉你凭什么。”
“那年,我六岁。林贱人她带着人闯进我母妃的寝宫,她……她当着我母妃的面,当着我一个六岁孩子的面,亲手……亲手把一碗滚烫的落胎药,灌进了我母妃的嘴里。”
他闭上眼睛好似陷入了回忆,声音开始剧烈颤抖:
“母妃……母妃疼得在地上打滚!血……好多血,流了一地。”
“流出来的还有一个……一个已经成型的小女婴,那是我妹妹啊!!我还没来得及见一面的亲妹妹啊!!”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墙上顿时猩红一片:
“林贱人她就那么笑着看着!她说宫里传言我母妃若再生下一个皇子,她的儿子就做不成太子了。杀不了我一个生下来的,还杀不了一个没出生的?”
“所以要断了这个可能,母妃命大活下来了……可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我妹妹……我妹妹就那么没了,在我眼前没了……”
他猛地看向穆莺莺,带着浓浓的醉意:
“穆莺莺,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懂!”
“可是林贱人她和我……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你在帮她,就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就是在帮我的杀妹仇人铺路!”
“之前我念在你是身不由己,已然处处放过你。百香鸡时我就提醒过你,你不该去见她的,如今……”
他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眼神冰冷:
“今日,我暂且放过你,是念在我们曾经有几分旧情,但从今往后你我再相见……便是仇敌!”
说完,砸碎酒瓶,决然转身,身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穆莺莺呆呆地坐在床上,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刚才真实的濒死感。
尖锐的心痛扎进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委屈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她捂住心口,那里堵得发慌,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