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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的清晨,被一层死气沉沉的铅灰色笼罩。

>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十二旒冕冠,沉重地压在秦二世胡亥的额头上。他斜倚在冰冷的黑玉御座上,宽大的玄色龙袍如同不合身的沉重裹尸布,愈发衬得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浓重的黑眼圈如同淤青,昭示着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御座下方,巨大的鎏金铜仙鹤香炉中,名贵的南海龙涎香徒劳地燃烧着,升腾起的缕缕青烟,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旷大殿每一个角落的阴冷和腐朽气息,反而与殿外呜咽的寒风混杂,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殿内,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朝臣。丞相赵高一身深紫色锦袍,如同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低眉垂目侍立在御座旁侧,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郎中令阎乐按剑立于丹墀之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殿内仅存的几个身影,如同看守着囚徒的狱卒。其余几位官员,如宗正嬴腾、少府章邯(此章邯为少府章邯,非巨鹿败将)、治粟内史等人,个个面色灰败,噤若寒蝉,垂首盯着脚下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色水磨石地面,仿佛能从冰冷的石头里看出什么生机。整个大殿空旷得可怕,脚步声都带着空洞的回响,昔日的冠盖云集、山呼万岁,早已化作云烟,只剩下这令人心头发紧的死寂。

>胡亥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殿下寥寥数人,最终落在赵高那油光水滑的侧脸上。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蝇,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迷茫和依赖:“丞相……今日……可还有奏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御座扶手上冰冷的蟠龙浮雕,指尖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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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的清晨,没有往昔的庄严肃穆,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被一层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阴霾死死压着。这阴霾不仅来自冬日低沉厚重的云层,更源于这座曾经象征无上权柄的宫殿本身,所散发出的衰败与绝望。巨大的殿宇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骨架,在寒风中发出空洞的呜咽。冰冷刺骨的穿堂风,裹挟着昨夜未能清扫干净的枯叶碎屑,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回廊和殿前广场上打着旋儿,发出细微的、如同鬼魂低泣般的“沙沙”声。

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权力的十二旒白玉珠冕冠,此刻却如同一具冰冷的枷锁,沉重地压在秦二世皇帝胡亥的额头上。冰冷的玉珠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轻微却令人心烦意乱的碰撞声。他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巨大的黑玉御座上,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丝袍,直抵骨髓。宽大的玄色龙袍,用最上等的蜀锦织就,绣满了威严的十二章纹,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闪出一丝微弱的光,却如同墓穴中陪葬品最后的反光。这华贵的袍服穿在胡亥日渐消瘦的身躯上,显得异常宽大、累赘,空荡荡地垂落,非但没有帝王的威仪,反而像一层沉重而不合身的裹尸布,将他衬得愈发形销骨立、弱不禁风。他的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浓重的、如同墨渍晕染开的黑眼圈顽固地烙印在眼睑下方,那是无数个被噩梦纠缠、冷汗涔涔惊醒的夜晚留下的残酷印记。他的眼神涣散、空洞,没有焦点地飘浮在空旷大殿的穹顶,那绘满了日月星辰、仙鹤祥云的藻井,此刻在他眼中,只余下扭曲模糊的色块。

御座下方,一尊巨大的鎏金铜仙鹤香炉伫立着。炉腹中,价值连城的南海龙涎香块正被炭火炙烤,升腾起袅袅青烟。这原本清心凝神的异香,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它徒劳地盘旋、上升,试图驱散弥漫在咸阳殿每一个角落的阴冷、腐朽和绝望的气息,却最终被殿外呜咽灌入的寒风撕扯、稀释,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尘埃、霉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殿宇深处木料石础悄然腐败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窒息的浑浊。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粘稠的冰水,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间。

殿内,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朝臣的身影,如同荒原上几棵枯槁的残树。空旷的殿堂将他们衬得渺小而孤寂。他们的影子被从高窗缝隙透入的惨淡天光拉得细长、扭曲,投射在冰冷光滑、如同黑色镜面般的水磨石地面上,更添几分鬼魅之气。

丞相赵高,如同一团深紫色的、凝固的阴影,悄无声息地侍立在御座旁侧,距离胡亥不过三步之遥。他穿着深紫色暗云纹锦袍,领口和袖口滚着玄狐皮毛,奢华而内敛。他微微低垂着头,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之中,姿态恭顺无比。然而,那油光水滑、不见一丝皱纹的面皮上,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弄,或者毒蛇在锁定猎物时的无声吐信。他的眼皮半阖着,遮住了眼底深处那翻涌不息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幽暗漩涡。

丹墀之下,郎中令阎乐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按剑肃立。他身披精良的黑色鱼鳞札甲,甲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头盔下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殿内仅存的几位朝臣——宗正嬴腾,这位宗室长老,昔日红光满面的圆脸如今布满愁苦的沟壑,眼神躲闪,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少府章邯(掌管皇室财政的少府,非巨鹿败将),脸色蜡黄,紧锁的眉头间刻着深深的忧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带;治粟内史更是面无人色,身体微微佝偻,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重压碾碎。阎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刮过这些瑟瑟发抖的身影,他们不是朝臣,更像是被圈禁在咸阳殿这座巨大囚笼中,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昔日的冠盖云集、山呼万岁、廷议国事的鼎沸人声,早已被这无边无际、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所吞噬,只剩下脚步移动时在空旷大殿中激起的、空洞而冰冷的回响,如同丧钟的余韵,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胡亥的目光,空洞地、毫无目的地在大殿内游移,掠过那巨大的蟠龙金柱,掠过垂落无声的玄色帷幕,最终,如同迷途的飞蛾找到了唯一的光源(或者说,唯一的依靠),落在了赵高那张油滑而恭顺的侧脸上。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嚅动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吞咽下无尽的恐惧和迷茫。终于,一个细弱蚊蝇、带着浓重鼻音和孩童般无助依赖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丞…丞相……”这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如此微弱,几乎瞬间就被死寂吞没。他顿了顿,仿佛聚集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道:“今日……可还有……奏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着御座扶手上那冰冷坚硬、雕琢着狰狞蟠龙纹的黑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仿佛想从那冰冷的龙鳞上抠出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赵高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满意。他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般滑腻柔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力:“陛下勿忧。巨鹿虽有小挫,然章邯上将军(此指棘原的章邯)手握重兵,坐镇棘原,必能阻遏项籍逆贼西进之势。些许跳梁小丑,惊扰圣听,实乃臣等失职。”他轻描淡写地将二十万北疆精锐全军覆没、王离授首的滔天大败,说成了“小挫”。他微微侧首,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扫向丹墀下噤若寒蝉的少府章邯(少府),“少府大人,陛下问话,近日东海郡盐铁之利,可还充盈国库?”

少府章邯(少府)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蝎蜇了一口。他慌忙出列,脚步都有些踉跄,宽大的袍袖抖得如同风中秋叶。他深深躬下腰,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启…启禀陛下,丞相……东海……东海郡盐枭勾结乱民,聚众作乱,上月焚毁盐场三处,劫走官盐逾万石……琅琊、会稽等地盐运几近断绝……加之关东诸郡赋税……赋税……”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呜咽,“……国库……国库……恐难支撑大军……久战之需……”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便瘫软在地,不敢抬头。

一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咸阳殿。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胡亥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恐和无措,他下意识地看向赵高,仿佛在寻求庇护。

赵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丝滑腻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盐枭作乱?地方郡守尉官何在?琅琊郡守赢罴(虚构人物),尸位素餐,该当何罪?”他并未直接回答胡亥的依赖目光,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地方官员。他的目光再次扫向阎乐,带着无声的指令。

郎中令阎乐立刻会意,按剑上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冰冷而洪亮:“陛下!丞相明鉴!琅琊郡守赢罴,坐视盐枭坐大,祸乱盐政,致使国用匮乏,其罪当诛!臣请即刻遣使锁拿赢罴,槛送咸阳问罪!”杀气腾腾的话语,如同寒冰利刃,刺破了殿内压抑的死寂。

胡亥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身体一缩,眼中恐惧更甚,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更加用力地抠着御座上的蟠龙,指甲几乎要折断。

宗正嬴腾,这位胡亥名义上的叔祖父,看着御座上那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皇帝,再看看赵高那掌控一切、阎乐杀气腾腾的嘴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屈辱涌上心头。他花白的胡须剧烈地抖动着,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嘶哑而悲怆:“陛下!丞相!当务之急,非是问罪于地方!巨鹿新败,北疆精锐尽丧!章邯(棘原)将军虽在棘原,然其部多为骊山刑徒,士气低落,粮草不济!项籍逆贼挟大胜之威,虎视眈眈!山东六国余孽蠢蠢欲动!咸阳……咸阳兵力空虚啊!老臣斗胆恳请陛下,速调九原蒙恬旧部回援关中!蒙恬虽死,其弟蒙毅尚在,其旧部乃百战精锐,或可……”

“宗正大人!”赵高猛地打断了嬴腾的哭诉,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碎裂,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细长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睁开,射出两道毒蛇般阴冷锐利的光芒,直刺嬴腾。“蒙氏兄弟,勾结扶苏,图谋不轨,其罪当诛!陛下英明,早已将其党羽尽数铲除!九原之军,自有朝廷新任统帅辖制!你今日提及蒙氏旧部,意欲何为?莫非……”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针,“……莫非宗正大人,也怀念那悖逆之人不成?!”

“你……!”嬴腾被这颠倒黑白的诛心之论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得通红,指着赵高,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弥漫。阎乐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发白,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在嬴腾身上。

胡亥被这骤然爆发的冲突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几乎缩成一团,惊恐的目光在赵高和嬴腾之间来回游移,如同受惊的兔子,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得几乎要爆裂的时刻——

“报——!!!”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濒死哀鸣般的嘶喊,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咸阳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这声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恐和绝望,由远及近,如同利箭般穿透重重宫门,瞬间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殿内所有人,包括缩在御座上的胡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不祥的嘶喊惊得浑身剧震!

沉重的、镶嵌着巨大青铜兽首的殿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一股强劲的、裹挟着室外刺骨寒气和尘土气息的冷风狂灌而入!殿内垂落的玄色帷幕被吹得疯狂舞动,仙鹤香炉中升腾的青烟被瞬间搅散!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将殿内众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来人穿着代表东海郡驿传的赭色号衣,但那号衣早已被尘土、汗水甚至暗褐色的污迹浸透,破烂不堪,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他头盔歪斜,露出下面一张因极度恐惧和疲惫而扭曲变形的脸,嘴唇干裂起泡,眼珠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他背上斜挎着一个沾满泥污的青色布袋(紧急军情专用青囊),布袋口系着象征十万火急的玄色三重封泥,封泥上清晰地钤着“东海郡守急”的阴文印痕!他冲入大殿,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脚下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发出沉闷的回响。他顾不上疼痛,双手颤抖着、如同捧着千斤重担般,将背上的青囊奋力解下,高高举过头顶!

“陛……陛下!丞……丞相!”驿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东……东海郡!八百里加急!琅琊……琅琊港……出大事了!”

整个咸阳殿,如同被瞬间冻结!

胡亥猛地从御座上弹起半个身子,苍白如纸的脸上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惶,死死盯着那个跪在地上、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驿卒,和他手中那个象征着灾难的青囊。赵高一直保持的恭顺面具瞬间破裂,油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锁住青囊上的玄色封泥。阎乐按剑的手青筋暴起,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猎物。嬴腾、少府章邯等人更是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目光死死钉在那青囊之上,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足以毁灭一切的瘟疫之源。

“快!快呈上来!”赵高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他再也顾不上维持那虚伪的恭顺姿态,一步抢到御座前,几乎是粗暴地从胡亥身侧掠过。

一名侍立在御阶旁的中车府令(赵高亲信宦官)慌忙小跑下来,颤抖着接过驿卒高举的青囊。沉重的青囊入手冰凉。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三重玄色封泥,从中取出一个同样封着火漆的、更为精致的铜筒。他捧着铜筒,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小步快跑回御阶,躬身呈给赵高。

赵高一把抓过铜筒,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迅速拧开铜筒的旋盖,从中抽出一卷用特制韧皮纸书写的紧急军报。他展开皮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飞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大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殿外呜咽的寒风声,以及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胡亥紧张地抓着御座扶手,指甲在冰冷的黑玉上刮擦出细微刺耳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高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信息。

赵高的脸色,在跳跃的烛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他那油滑的面皮微微抽搐着,细长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深处那翻涌的幽暗漩涡仿佛被投入了巨石,剧烈地搅动起来!捏着皮纸边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坚韧的皮纸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混账!废物!一群该千刀万剐的蠢货!”赵高猛地抬起头,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暴怒,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那滑腻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刺耳的尖利和滔天的怒火!他手中的皮纸被他狠狠攥成一团,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怒,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胡亥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要从御座上滑下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阎乐也微微变色,按剑的手更加用力。嬴腾等人更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丞相……究……究竟何事?”胡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问道。

赵高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狂怒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声音却依旧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陛下!东海郡守赢罴急报!徐福……徐福那个妖言惑众的方士!”赵高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调,“他……他根本没有去寻找什么狗屁仙山!他……他带着三千童男女,还有楼船、工匠、五谷百工……跑了!全跑了!”他猛地将手中攥成一团的皮纸狠狠掷在地上!

“什么?!”胡亥如遭雷击,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徐福跑了?带着耗费帝国无数心血、寄予长生厚望的三千童男女和庞大船队……跑了?!这不仅仅是对长生幻梦的粉碎性打击,更是对帝国威严赤裸裸的践踏!

赵高并未停止,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刮出的寒风,带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这还不是最糟的!赢罴那个废物!他派水师战船追击,却在琅琊外海遭遇风暴!追击船队……几乎全军覆没!侥幸逃回的船只带回消息……徐福的船队并未远遁深海,反而……反而掉头北上,袭扰了沿岸数处盐场和渔村!更……更有人看到,其中一艘大船上……竖起了……竖起了‘齐’字大旗!”

“齐字大旗?!”治粟内史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他……他投了田儋?!投了齐国余孽?!”

这最后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徐福不仅叛逃,还带着帝国耗费巨资打造的庞大船队,投靠了山东的复国势力!这无异于在帝国摇摇欲坠的躯体上,又狠狠捅了一刀,还是带着倒刺的一刀!

“噗——!”

胡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再也无法压抑,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如同箭矢般喷溅而出!点点殷红,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洒落在他玄色的龙袍前襟上,洒落在冰冷光滑的黑色御座之上,触目惊心!

“陛下!”赵高脸色剧变,一步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胡亥。但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在那无人可见的阴影里,一丝极快闪过的、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算计光芒,取代了方才的惊怒。皇帝吐血了……这虚弱到极致的信号……

殿内彻底大乱!宦官宫女惊慌失措地涌上御阶。嬴腾等人瘫倒在地,面无人色,如同末日降临。阎乐厉声喝令郎中卫封锁殿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如同在搜寻潜在的叛徒。

而就在这片混乱、绝望和死亡的阴影笼罩整个咸阳殿之时,殿门外,另一个更加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由远及近。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在两名郎中卫的搀扶下(或者说拖拽下),踉跄着出现在殿门口。他手中,同样紧紧攥着一卷染血的、用黑色帛布包裹的竹简。他的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望,在混乱的大殿中响起:

“棘……棘原急报……章邯……章邯将军……率二十万众……降……降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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