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堂重归平静的第七日,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药柜上,徐应德正仔细研磨一味朱砂。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徐大夫!救命啊!\"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妇人跌跌撞撞冲进来,怀中抱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孩子面色惨白,嘴唇乌紫,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嵌着半枚铜钱!**
徐应德瞳孔骤缩。那铜钱的纹路,赫然与天医令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哪里来的?\"他沉声问道。
妇人颤抖着回答:\"昨夜、昨夜孩子偷玩了祖传的铜镜……今早就、就这样了……\"
话音未落,孩童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盏燃烧的青铜灯!
\"师兄……\"孩童口中发出苍老的声音,\"铜灯重燃,大劫再起……\"
张天师从内室疾步而出,指尖夹着一道黄符按在孩童眉心。符纸刚触到皮肤,便\"嗤\"地燃起绿色火焰。
\"不是普通的铜钱入体。\"张天师脸色凝重,\"这是'镜魂'!\"
徐应德猛地想起赵婉清说过的话——**她外婆的梳妆盒里,还有上百面这样的铜镜!**
\"师父,难道……\"
\"有人收集了三百年来所有被转移的病症,\"张天师咬牙道,\"现在,它们要回来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孩童胸口的铜钱突然旋转起来,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铜钱纹路,与徐应德曾经的症状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
**供桌上的青铜灯盏,灯焰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夜色降临,乾坤堂内烛火摇曳。
徐应德用银针封住孩童心脉,铜钱纹路的蔓延暂时止住,但孩子的呼吸却越来越弱。
\"必须找到铜镜的本体。\"张天师翻动着古籍,突然手指一顿,\"等等……这记载……\"
古籍上画着一面古朴铜镜,镜背刻着八卦图案,中央嵌着一枚铜钱。
而最下方的小字让徐应德浑身发冷:
**\"万历三十七年,林正阳以铜镜收瘟,镜成之日,恶念反噬……\"**
\"原来如此。\"徐应德握紧拳头,\"莫怀古根本不是被分离出来的恶念——**他就是铜镜本身!**\"
仿佛回应他的话,孩童突然剧烈抽搐,胸口铜钱\"咔\"地裂开一条缝,黑雾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徐应德……\"黑雾发出沙哑的笑声,\"你以为双生劫结束了吗?不……那只是开始!\"
人脸猛地扑向供桌上的青铜灯盏——
\"砰!\"
灯焰炸开,血光四溅。等徐应德再睁眼时,灯盏已经不见了。
而门外长街上,远远传来小乞丐惊慌的喊声:
\"铜灯被盗了——!\"
深夜,徐应德循着铜钱感应追至城外乱葬岗。
月光惨白,照着一座破败的古墓。墓前跪着一道身影,手中捧着的正是那盏青铜灯!
\"莫怀古!\"徐应德厉喝。
那人缓缓回头——
**竟是张天师的脸!**
\"师父?!\"徐应德如遭雷击。
\"不……\"张天师的面容扭曲着,时而变成莫怀古的阴冷,时而恢复原本的沧桑,\"他……他在我体内……\"
突然,张天师撕开道袍,露出心口——那里嵌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
\"看到了吗?\"莫怀古的声音从镜中传出,\"三百年的怨气,今日终于……\"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裂开,数百只青铜手臂破土而出,抓向徐应德!
徐应德纵身后跃,铜左手凌空画符,一道金光劈开袭来的青铜手臂。
\"师父!醒醒!\"他试图靠近,却被镜中射出的血光逼退。
张天师面容痛苦,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镜上:\"天医正道……岂容邪祟……啊!\"
镜面\"咔\"地裂开一道缝,莫怀古的惨叫响起。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张天师猛地将青铜灯盏砸向镜面——
\"轰!\"
刺目的白光中,徐应德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铜镜破碎的刹那,无数铜钱虫从镜中涌出,而每一只虫背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全是历代被转移病症的无辜者!**
最可怕的是,他在虫群中看到了……
**自己的名字!**
\"原来……我们都错了。\"
张天师跪倒在地,胸口铜镜碎片深深扎入血肉。他苦笑着看向徐应德:
\"根本没有善恶双魂……林正阳当年分离的,是'医者仁心'与'治病执念'……\"
他颤抖着指向虫群:\"那些铜钱虫,都是被他治愈却又因转移之术而死的冤魂……\"
徐应德如坠冰窟。
三百年来,天医一脉所谓的\"救人\",实则是将病症转移到他人身上?而铜人与青铜灯,不过是承载罪孽的容器?
莫怀古的狂笑在夜空中回荡:
\"现在明白了吧?你们天医一脉……才是最大的瘟疫!\"
虫群化作旋风将二人包围,每只铜钱虫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偿命……偿命……\"
张天师突然抓住徐应德的手:\"徒儿,最后一道术……需要你的铜左手……\"
他低声念出一段晦涩咒文,徐应德震惊地发现——这竟是逆转转移之术的法诀!
\"师父,你……\"
\"三百年的罪孽……该清了。\"张天师惨然一笑,突然拔出胸口的铜镜碎片,狠狠刺入自己眉心!
鲜血喷溅在青铜灯盏上,灯焰瞬间暴涨!
\"不——!\"
莫怀古的尖叫中,张天师的身躯化作无数光点,每一粒光都追上一只铜钱虫。被光点触碰的虫子纷纷坠落,化作普通铜钱。
徐应德的铜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浮现出天医令的虚影。他福至心灵,将左手按在灯盏上——
\"以我医心,还债三百载!\"
青铜灯炸裂,无数光点如星河倒卷,没入地下。整座乱葬岗的坟茔同时亮起微光,隐约传来叹息般的道谢声。
当最后一粒光消失时,地上只剩一盏小小的油灯,灯芯处跳动着纯净的金色火焰。
三个月后,重建的乾坤堂前。
徐应德为病人把完脉,轻轻按压其手腕处的铜钱淤青。金光闪过,淤青消散无踪——这一次,没有转移,没有替罪。
门外,蒙眼小乞丐笑嘻嘻地抛接着一枚铜钱,钱上刻着崭新的字样:
**\"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