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滔天的煞气,从拔都汗苍老的身躯里轰然爆发。
阿勒坦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那双原本充满迷茫的眼睛里,恐惧与羞愧正在飞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扭曲的狂热!
其余的将领们,身体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一种嗜血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兴奋!
比起冲向天狼城,与赵轩那妖孽般的军队硬碰硬,这种化身为恶鬼,在敌人腹地肆意破坏、尽情屠戮的复仇方式,更能让他们感到血脉贲张!
这才是他们大蒙勇士最擅长的事情!
国师萨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拔都汗,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他知道,曾经那个雄才大略,带领大蒙走向辉煌的草原雄主,在经历这场毁灭性的打击后,幡然醒悟。
变成一个更可怕,更纯粹的嗜血猛兽。
“大汗!”
脱脱等将领,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将弯刀横于胸前,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狼性火焰。
北夷天狼城以南,十里之外。
漫长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在草原的地平线上缓缓蠕动。
三万甘州精锐,押送着数百辆装满了崭新军械与海量粮草的大车,正向着这座新近易主的北夷王都进发。
队伍的最前方,甘州总督谢文景与他的儿子谢峰并辔而行。
“父亲,你说殿下那封捷报……真的没有半点夸大?”谢峰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攻破大蒙王庭,阵斩两万狼卫。
这战绩太过辉煌,以至于像神话传说一般,即便亲眼看到了捷报,也让人觉得虚幻。
谢文景勒住缰绳,眯眼望着远方天狼城的轮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道:“是真是假,亲眼看了便知。”
他的内心同样波澜起伏。
为了兑现承诺,他几乎搬空了半个甘州府库,将近年生产的军器粮秣尽数带来,这已然是一场压上身家的豪赌。
随着大军越来越近,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顺着风传来。
那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仿佛成千上万个巨人在用同一个声音怒吼。
“杀!杀!杀!”
谢文景父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是……在操练?
绕过一道平缓的山岗,眼前的景象,让三万甘州军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画面。
天狼城外的广阔草野上,数万名身穿皮甲的北夷士兵,正顶着寒风,进行着严苛的队列操练。
他们不再是甘州军印象中那种乱糟糟,凭个人勇武冲杀的蛮族,而是被分成了数十个整齐的方阵。横竖笔直,宛如刀切斧砍。
随着一名名身穿大盛军官服饰的凉州将领,用生硬的北夷话下达口令。
这些方阵时而向前突进,时而变幻阵型,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但那种令行禁止的纪律性,已经初具雏形。
一名北夷百夫长因为动作慢了半拍,被一名年轻的凉州都尉,毫不客气地用刀鞘抽在背上。
那百夫长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立刻挺直腰板,满脸羞愧地大声领罪。
周围的北夷士兵,看向那名凉州都尉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甚至……是狂热。
“这……这怎么可能?”一名甘州将领失声惊呼。
“这些北夷人,向来桀骜不驯,自视甚高,何时变得如此……恭顺了?”
他们记忆中的北夷人,宁死不屈,悍不畏死,极度看不起被他们视作“绵羊”的中原人。
可眼前这五万名被驯服得如同绵羊一般的北夷精锐,又是怎么回事?
谢峰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到了那些凉州军官,看到了他们身上那种发号施令、理所当然的威严。
更看到了那些北夷人,从将领到士兵,对他们发自内心的服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操练了,这分明是一种精神上的征服!
就在这时,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训练场中央一个高高搭起的木台上。
赵轩身着一袭玄色常服,并未披甲,只是负手站在那里,平静地俯瞰着下方数万人的操练。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着整片草原。
所有北夷人的目光,在扫过帅台时,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臣服。
他们敬畏的,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击碎了大蒙不败神话的男人。
“谢总督,一路辛苦。”赵轩看到了远道而来的甘州军,走下帅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殿下!”谢文景翻身下马,对着赵轩重重一拜,声音里充满了感慨,“下官……幸不辱命!”
“谢总督言重了!”赵轩扶起他,“快,随我入帐歇息。”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
孟虎,韩江,罗成,李威,还有李忠李承风父子等凉州军核心将领,很快被召集过来。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分宾主落座。
谢文景看着帐内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再看看稳坐主位的赵轩,心中不禁感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位三皇子,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而是一头真正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真龙了。
“殿下,您要的东西,下官全都带来了。”谢文景指着帐外,恭敬汇报。
“三弓床弩,连弩,震天雷,还有黑火油,复合弓马镫等,这段时间甘州日夜赶制,足以再打一场大战!”
赵轩闻言大笑:“哈哈哈,好!”
“谢总督此番,可是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
众人皆是喜形于色。
然而,在角落里,谢峰的脸色却有些复杂。
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李承风的身上。
想当初,李承风不过是前朝的乱臣贼子,跟着他爹李忠,只能呆在那鸟不拉屎的孤夜城,苟延残喘。
可现在呢?
李承风身披精良的亮银甲,腰挎宝刀,与孟虎韩江罗成这些凉州军的元老宿将谈笑风生,讨论着整编降卒,肃清草原的军务。
赵轩在与李忠说话时,也会时不时地询问李承风的意见,眼神中满是信任与倚重。
他俨然已经凭借战功,跻身凉州军的核心决策层。
而自己呢?
依旧是那个只能跟在父亲身后的“总督公子”。
功名利禄,全靠父辈的荫庇。
这种强烈的落差,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得谢峰心里又酸又涩。
一股混杂着羡慕嫉妒,甚至是不甘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