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之时,段玉珩精心筹备了一场晚宴,特地为瑾沛及一众宾客接风洗尘。
晚宴的地点选在宫中一处临水的精致小轩,四面通透,轻纱曼舞,可以清晰地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和远处隐约的丝竹之声。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和各式精致的糕点,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瑾沛换了一袭淡雅的宫装,发髻轻挽,脸上薄施粉黛,掩去了几分疲惫和憔悴。
“公主,请上座!”段玉珩在主位安然落座,面上的兴奋之色依旧难以掩饰。他轻轻挥手,示意一旁的宫娥将精心准备的茶点奉上。几碟精致的大凌糕点赫然在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孤特地吩咐御膳房尝试制作,公主不妨尝尝,看看是否合胃口?若有任何不习惯之处,或是心中思念起故乡的风味,尽管告知孤,孤定当竭力满足!”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犹如一个急于向人展示宝藏的少年,言辞恳切,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他娓娓道来,细数着安南那片土地的旖旎风光,王城中新编排的歌舞是何等绚烂多姿,谈及将来要在何地筑起一座行宫,好让公主在炎炎夏日里避暑消闲,赏花玩月。那份对携手共度未来的热切期盼,纯净得不带丝毫政治联姻的冷漠与算计,唯有满腔真挚与憧憬,温暖而动人。
瑾沛静默地聆听着,原本紧绷的心弦,在这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感中,竟缓缓松弛,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抚慰。或许……段玉宸的偏执与疯狂,真的只是他个人欲望膨胀的畸形产物?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国君,才是安南真正的心声,真诚而炽热,不带一丝杂质。
殿内氛围在段玉珩诚挚的低语中,缓缓披上了一层温馨的真实色彩。瑾沛紧锁的眉头,仿佛被这股暖流轻轻触碰,边缘处隐约有了松动的痕迹,那抹冰封的情绪似乎正悄悄融化。
正当瑾沛几乎要被这份过于纯粹、几乎不真实的“喜悦之绊”所牵引,暂时卸下了心中的重重防备与积压的幽怨时,立于她侧后方、一直沉默坚如磐石的舒玄,低垂的眼睑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瞬。他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双眸,犹如狩猎中的鹰隼,瞬间变得锋利无比,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段玉珩身后右侧的一个细节——一名手捧果盘、正欲趋步上前侍奉的年轻内侍!
那内侍生得面容清癯,举止间透着股子恭谨,眉眼低垂,温顺如猫。待他缓缓行至瑾沛身畔,轻巧地将果盘置于案头之时,一幕微妙的变故悄然上演——他指尖微动,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与力度,在那果盘底部一处隐蔽的雕花凹槽里轻轻一摁。
霎时间,一抹细若游丝的声响悄然响起,恍若夏夜蚊蚋振翅,几被室内袅袅的熏香所吞噬。然而,这细微至极的“咔哒”之声,却如晨钟暮鼓般清晰地敲击在舒玄紧绷的心弦之上。
舒玄浑身的肌肉刹那间紧绷如弦,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他深知,那绝非寻常置物所能发出的声响,而是机括运转、暗器待发的预兆。
“公主,当心!”舒玄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犹如远古的闷雷在胸腔中轰鸣,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亦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猛然爆发。他身形鬼魅,侧身一闪,以超乎常人的速度与角度,手臂如电,直指瑾沛面前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果盘。
段玉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双眸中惊愕与茫然交织,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定格。
就在舒玄指尖即将触碰到果盘的瞬间——
“咻!咻咻!”
三道细若游游丝、闪烁着幽蓝寒光的乌芒,悄无声息地自果盘底部一个隐秘小孔中暴射而出,犹如暗夜中毒蛇猛然吐信,迅猛而致命。它们的目标,赫然是瑾沛的咽喉与心口!
舒玄反应迅捷,臂膀一挥,宽大的衣袖宛若流云翻卷,巧妙地将三道乌光尽数裹挟其中。他身形尚未站稳,便闻得细微的“嘶嘶”之声,原是衣袖在暗器的利劲下撕裂开来,内里隐藏的精钢软甲瞬间显露,细密的纹路交织成网,闪烁着森寒之光。
瑾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猛地立身而起,双手紧握成拳,眸中掠过一抹凌厉的寒意,似要将这突来的危机冻结。
段玉珩面容未变,未有半点讶异之色浮现,反倒是似一切早已了然于胸。他眉宇间轻蹙,双眸如鹰隼般犀利,牢牢钉在那名内侍身上,不曾稍移。
“护驾!有刺客!”随着一声呼喊,殿外的侍卫们闻讯而动,犹如潮水般涌入大殿,将瑾沛与段玉珩紧紧簇拥于核心之地。刀剑出鞘,寒光凛冽,众人严阵以待,气氛在刹那间紧绷到了极点,令人窒息。
舒玄恍若未觉周遭的风起云涌,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那名内侍身上,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寒芒。那内侍察觉情势急转直下,慌忙转身,企图遁入人群的缝隙,却瞬间被舒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衣领,轻而易举地像提溜一只无助的雏鸟般拽了回来。
“说!”舒玄的声音冷冽如霜,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冰刃,直刺向内侍脆弱的喉管,“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图谋不轨,加害公主?”
内侍被舒玄那股凛冽如寒风、直透心扉的气势吓得三魂七魄仿佛瞬间飘散,双腿抖如筛糠,牙关咯咯作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细若蚊蚋的声音:“我……小人绝非那等行刺的宵小之辈……只是……只是遵照命令行事而已……”
“奉命?究竟奉的是谁人之命?”舒玄的眸光倏地变得凌厉如刀,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那内侍的意志彻底击溃。
“是……是三王子殿下……”那内侍终于抵受不住,崩溃之下,带着哭腔吐露了真相。
此言甫落,段玉珩的面色霎时云开雾散,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冷笑。
而瑾沛的眼中则是寒芒一闪,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连串的阴谋与算计,皆是段玉宸在背后暗中操控!